博果爾和常阿岱說是壓低了聲音,也不是在大殿上咬耳朵,多尼緊挨著博果爾坐著,當然也聽見他們說的是什麼了。

要多尼說,這事兒要怪也是怪常阿岱嘴巴不積德,說話實在難聽,換了他也受不了,不過顧忌場合,可能會把火憋回去,博果爾氣性大了點當場就翻臉了。

濟度見他這樣,就知道常阿岱該打,便也不再說什麼,看向伺候常阿岱的貼身太監:“巽親王喝醉了,還不扶去偏殿讓他醒醒酒?”

小太監嚇得腿都軟了,見常阿岱捂著額頭不敢說話,急忙攙扶著他去偏殿了。幸好大臣們在酒宴上喝醉的事兒也不少見,專門給他們備了休息的地方,還有現成的醒酒湯備著,看誰喝橫了給抬進來,就一碗灌下去了事。

濟度看那邊幾個交好的兄弟們都勸著博果爾坐下了,方才帶著勒度回去自己的位置坐下。他最近在外跟博果爾應該是不對付的狀態,剛才出來阻攔還可以說是在履行這一輩老大哥的義務,現在衝突都平息了,他就該主動劃清界限了。

倒是他坐下時看到博果爾抬頭看了他一眼,濟度想著看是不是再私底下開導開導他,常阿岱這種草包想什麼時候整不行啊,別憋著氣壞了自己。

博果爾其餘時間誰都不理,自顧自埋頭喝悶酒,旁邊的多尼看起來數次想要跟他搭話,幾次張口卻又都憋回去了。

等到快到出宮的時辰,福臨讓吳良輔出來說了一聲,大臣們才紛紛起身離開。宗親們是走在最前面的,博果爾的面色此時已經看不出異樣來了,多尼方才上前走在他旁邊:“博果爾?”

博果爾對著他笑了笑,微微一搖頭:“我沒事兒。”常阿岱嘴巴不積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人看著牛氣,其實真動起手來膽子著實不大,博果爾敢在大殿上直接動手,就是認定了他不敢打回來。

果然常阿岱捱了兩拳就老實了,一句話都沒敢再說,被旁人一勸也就順水推舟,趕緊跑到偏殿去躲著了。

博果爾倒是不怕他回頭記恨自己,常阿岱這種小人欺軟怕硬的,最多就是敢背地裡來點陰招——沒看這人就算看不慣嶽樂,一開始也得先專門設宴款待他,挑撥濟度和他去跟嶽樂掐,等嶽樂渾身是包了,他才敢在後面追著咬。

博果爾在這一輩的宗親中年紀算是墊底那一檔的,濟度大了他將近十歲,常阿岱大了他快二十歲。

年紀小資歷輕,難免不受人重視,尤其他之前也沒表現出多大能耐來,宗親們輕視他都習慣成自然了。

他這兩年做出的政績著實不少,誰都得承認襄貝勒是有本事不假,可絕大多數宗親對他的定位還在於“小弟”一檔上,親熱有餘,恭敬不足。

董鄂氏都跟福臨搭上頭了,留給他的時間最多也就有兩年,博果爾沒耐心一點點刷高自己在宗親心目中的形象和地位,最便捷有效的方法就是殺雞儆猴。

博果爾一開始中意的殺雞物件本來不是常阿岱的,這個人選身份有點過高了,但誰讓對方正好犯賤撞到他這裡,不把握住機會狠揍他一頓,博果爾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反正理虧的不是他,別人最多也就覺得他氣性大莽撞了點,真正丟臉丟大發的人是常阿岱。

博果爾雖然在席上裝模作樣喝悶酒喝得略多,但心情著實不錯,一路到宮門口,上了馬後又等了一炷香時間,才看到女眷那邊散場。

娜木鐘在赫舍里氏的攙扶下走了出來,她眼睛發亮,面泛桃花,看模樣喝得也不少,博果爾趕忙下馬迎了上去。

娜木鐘見他的眉頭都皺了起來,含笑拍了拍兒子的手背:“額娘盼著你有出息,太高興了,其餘一點事兒都沒有。”

博果爾讓隨侍的人先把自家額娘扶上馬車,就見赫舍里氏帶著幾分惶恐地上前來請罪:“都是我不好,沒能攔住額娘……”

博果爾擺了擺手止住了她後面的話,不怎麼在意道:“外面風大,先上車再說。”他把赫舍里氏直接撫上了娜木鐘的朱輪車,叮囑道,“你路上多看顧著額娘點,我先讓人回府備上醒酒湯。”

他等赫舍里氏應下後方才看向跟著一塊出來的董鄂氏——對方從剛才起就帶著前所未有的充足底氣,一直在緊盯著他不放,連被身後的章嬤嬤半是勸半是警告地說了幾句,都沒有挪動眼神。

博果爾故作納悶地一挑眉梢,問道:“怎麼,爺臉上是開了花不成,值得側福晉這樣看個不停?”

這話說得太燥人了,章嬤嬤都不自覺把頭壓低了三分,董鄂氏也被說得俏臉暴紅。不過她轉瞬間就恢復了過來,柔柔一笑:“貝勒爺真會說笑。”

——皇上在給太后太妃敬酒時,眼角的餘光就一直都沒有離開她——這代表著什麼再清楚不過了,他們果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金童玉女,董鄂氏想起來就覺得欣喜若狂。

這也導致她在面對博果爾時,整個人沉浸在一種爆棚的優越感中,董鄂氏唯一覺得可惜的一點在於,這位襄貝勒壓根就不知道她跟皇上是命中註定的知己這事兒。

她心中對博果爾有恨有怨,還有一股子數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愁緒,董鄂氏說不清自己對他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情感,她只知道,眼看著對方就要倒黴了,她有種隱隱的迫不及待感。

——你不珍惜我,也絲毫不知道憐香惜玉,我馬上就可以證明給你看,我是這樣優秀出眾的女子,你不僅會失去我,也會失去聖心、爵位乃至生命。

董鄂氏的下巴微微太高了一分,姿態甚美地對著博果爾福身問安後,方才搭著章嬤嬤的手上了自己的馬車。

☆、完璧之身

博果爾年前剛得了新差事,為部院滿官考察例忙活,他乾脆連年假都沒修,過了新年就天天不著家了。

託他這一年大出風頭的福,各家送上的年禮倒是都很豐厚,送帖子求見的、上門投奔的絡繹不絕,無奈貝勒爺不在,太妃不愛管這些,福晉還懷著身孕臨盆在即,側福晉又一向是個小透明,弄得這些想來襄貝勒府請安磕頭的人都苦於找不到門路。

博果爾特意跟赫舍里氏叮囑了,今年給巽親王府上的年禮加厚三分。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他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揍了常阿岱一頓,估計還把常阿岱嚇得不輕,當然得表示表示意思一下。

雖然常阿岱收了這份厚禮,估計也照樣會記恨他,好歹算是把這事兒給圓過去了。日後對方私底下如何使壞報復姑且不論,反正明面上彼此都不會再提了。

赫舍里氏挺著大肚子見了小半月來請安的人,後來實在是撐不下去了太勞累了,方才作罷。襄貝勒府自此正式閉門謝客。

其他人都好推,唯獨福臨這個也有年假可休的皇帝是推不掉的,博果爾好多次是在衙門正忙著呢,門房就匆匆來報,說皇上白龍魚服,又跑咱家蹲著不走了。

家裡沒主事的人他又不肯走,又不能找女眷接待他——估計要讓女眷出來福臨反倒會很開心,博果爾只好把手頭的差事放下,打馬回府去應付福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