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蘭燼慢悠悠開了口:“宋掌門偷換概念很有一套嘛,我們要搜你的魂,是因為你做過的那些破爛事,以及與魔祖復活一事有關聯,其他道友又沒做過什麼,為何要經受搜魂?倒也不必如此推己及人。”

謝拾檀亦抬了下眸,語氣淡淡的:“何必拖延。”

帶著清冷質感的聲音一出,輕描淡寫地破了法。

宋今純遭受反噬,臉色陡然蒼白下去,下方眾人猝然清醒,也察覺到古怪,紛紛捏訣防備,宋今純若想再故技重施,就不可能了。

就在此時,一道女聲倏然從後方傳來:“宋今純,我送你的禮物,可還喜歡麼。”

眾人紛紛轉頭望去,溪蘭燼也瞥了一眼,發現是之前見過一面的那位翠泓元君,謝拾檀之前給他介紹過,這位翠泓元君的師妹是宋今純的道侶,三百年前為了宋今純而死,導致倆人關係極度惡劣。

翠泓元君在自己洞府裡閉著關,都要掛一幅宋今純的畫像,閉關時感到心煩不爽了就丟支釵子,比劃著怎麼給宋今純來個致命一擊。

見到翠泓元君也來了,宋今純陡然醒悟,那封發去折樂門的邀約,是誰發的了。

翠泓元君抱著手,浮在半空中,沒有落下來,一張臉美豔卻含霜,嘴角卻噙著絲笑:“你這偽君子,今日可算被撕破了面具,都這個時候了,你還不承認,是你殺了我師妹的嗎?”

看到翠泓元君出現的瞬間,宋今純強撐的氣勢倏地就短了一截,指尖深陷手心中,好半晌,才道:“宋某縱然於千千事皆有愧於心,但萬不可能謀害自己的道侶。”

翠泓元君完全不信:“哦?那你倒是說說,我師妹究竟是怎麼隕落的,為何連屍首都沒能帶回來?”

她又朝前走了一步,咄咄逼人:“你以為我不知道真相嗎?我與師妹有一對雙生玉環,她隕落之時,玉環破碎,我腰間的玉環破碎之時,也將她臨死前的畫面送到了我眼前。”

宋今純的臉色又是一白。

翠泓元君冷冷道:“她修為比你高,明知是送死,也還是獨自去迎戰,而你這個懦夫,拋下她跑了!你這般行徑,與殺她又有何不同?”

宋今純腦子裡嗡一下,血液都似在倒流,道侶隕落前的一幕幕在眼前劃過,那時他是如何想的?

他第一反應其實是保護道侶,但他的修為的確不如自己的道侶,差點被大妖的嘶吼聲震昏厥過去,饒是修仙之人,也難以坦然直面死亡。

翠珏元君是天之驕女,修為品貌樣樣出眾,戀慕者如潮,見過宋今純無人問津時的樣子,也不知道是被他哪裡打動了,主動與他結為道侶。

宋今純是被翠珏元君送出去的,那一刻他並未反抗。

他是澹月宗掌門,還要無數想要實現的心願,絕不能在那裡死去。

回過神時,他就已經離得很遠了,但大妖震怒咆哮的聲音依舊驚天動地,吼得人肝膽皆顫。

宋今純是想回去的,但他邁不動步子。

也就是那時,他再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弱小,對力量的執念與渴求扭曲著瘋狂生出。

一樁樁舊事被當著幾千人的面翻出來,宋今純終於不再詭言狡辯,嗓音平平淡淡的:“追逐力量的修行乃是逆天之行,我這麼做也是逆天之行,本質又有多大區別。”

他望了眼溪蘭燼和謝拾檀:“今日是你們贏了,下次就不一定了。”

話罷,他的身影倏然消失,溪蘭燼對宋今純的動作早有預備,立刻叫了聲“小謝”,準備和謝拾檀去抓人,哪知道就在此時,衣襬冷不丁被人抓住。

被他封鎖靈力癱在地上的雷冰朝他露出個怪異的表情:“師尊的魂火已經徹底熄滅,我也不必再存活世間,溪蘭燼,一起下地獄吧。”

溪蘭燼意識到了什麼,瞳眸一縮。

雷冰想要自爆,拼個同歸於盡!

雷冰的修為與宋今純差不多,這麼近距離的自爆是極為可怕的。

溪蘭燼當年囚禁玄水尊者時,就是被玄水尊者的同謀自爆弄傷,那時他是煉虛期修為,抓著他想同歸於盡自爆的也是個化神期頂峰的魔修。

若非謝拾檀趕來魔宮,耗費自身修為替溪蘭燼療傷,溪蘭燼恐怕得養個十來年才能徹底修養好。

靈力引爆是從內部開始,無人能阻止,在場還有這麼多人,不可能在眨眼之間疏散,若是無人擋住這駭人的威能,附近的那些澹月宗的小弟子、靠近前排的人,都會化為灰燼。

電光石火之間,溪蘭燼腦子已經有了決斷。

他有經驗,他來容納自爆的後果,本來雷冰也是為了報復他。

溪蘭燼一把將距離自己最近的江浸月和謝拾檀一推,試圖把他們推離自爆的波及範圍,但江浸月是被推開了,謝拾檀卻穩如泰山,像是早就猜到了他會這麼做一般,借力一把捉進懷中,死死護住。

冷香的氣息頓時撲了滿鼻。

這一切也就發生在一個呼吸之間,快到大部分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白玉星從人群裡鑽出來,偷偷跑到白玉寒身邊,兄弟二人不知道在嘀咕什麼,方才極具衝擊力的一切讓普通弟子們滿臉茫然,剩下的長老們有暗暗退縮的,也有大喊著讓人去將宋今純抓回來的。

眾生百態,剎那之間,溪蘭燼聽到一聲:“傳!”

靈力的引爆聲轟然響起,但不是響在講道大殿前的,而是響在附近某座無人的孤零零山峰上,化神期修士自爆的威力讓整座山峰化為烏有,飄蕩的靈威還隱隱散溢,帶著呼嘯的風颳過來,若是刮過人的身體,恐怕能帶著骨頭一起削斷。

好在講道大殿上空有防護陣,將風擋住了,防護陣外,亭臺樓閣與繁花盛開的靈樹仿若被數百道劍氣割裂,頃刻之間化為廢墟。

直到此刻,其他人才意識到,方才他們恐怕是半隻腳邁進了鬼門關中,一群人冷汗止不住地冒,後背陣陣發毛。

白玉星嚇得抱緊了他哥,吱哇不知道亂叫著什麼。

溪蘭燼的呼吸也停頓了一瞬,不是個雷冰的自爆嚇的,而是被謝拾檀嚇的。

心臟勉強落歸原地,溪蘭燼想想方才的事,臉色就十分難看,很想咬謝拾檀幾口,但還有幾分清醒的理智,勉強壓下了那個衝動,轉頭望向千鈞一髮將雷冰傳走的人。

要做到在那一瞬間將人傳走,必然得是有提前的準備,見勢不對,即刻施術的。

果不其然,人群中走來個穿著道袍抱著貓的道人,眉心一點硃砂痣,分明面貌年輕,頭髮卻黑白摻雜,透出幾分風霜。

“如何,”曲流霖揉了揉小貓腦袋,面含笑意,“我算得準吧。”

江浸月被溪蘭燼一把推飛,又極速趕回來,臉都白了,瞪了眼曲流霖:“你早就算到了,那怎麼不早點把他傳走?”

曲流霖聳肩:“我要是早早傳走他了,他跑回來自爆,我可就沒法了,屆時難不成真要謝仙尊和溪少主硬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