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頁

作品:《仙緣四渡

他則又喝了口茶,又更我說起了另一個八卦,神色也緩了過來。

這另一個八卦,正是天君發了一紙鮮紅的昭書,昭告四海八荒六道眾生,九重天凌霄殿,將在數月後的某個諸事皆宜的祥瑞之日,冊立天后。

“呵呵,小風兒你是不知道,我從九重天上踩著雲頭過來時,卻見那東方瑤清的方向一派祥雲蒸騰,紫氣繚繞,仙澤磅礴,喧鬧之聲傳了不止數千裡!真真是,熱鬧得緊,熱鬧得緊啊!”

我就知道,那些個整日裡荒廢修行大業,閒得發慌的神仙們如今逮著這麼個喜事兒,非得把瑤清帝宮的門檻踏爛才罷休!還要美其名曰,是道喜!

陵光一邊喝茶,一邊笑吟吟的也與我道起了喜。

我心裡卻並不如何喜,只因陵光那一下肅穆的神色,讓我很是惴惴。想那日在琳境,聆月臨別時還與我在虛空境裡頭“廝混”了許久,雖然聞到了他喉中的血腥,可終歸沒看出什麼大的不妥來。現如今陵光這麼一說,顯見得聆月是裝出來的沒什麼不妥,而以我對他的瞭解,這恰是他最擅長的,說得好聽點是不動聲色,說得難聽些就是裝模作樣!可現下他既不願讓我擔心,死命“裝”著,我卻也沒法子。幸而有陵光在,陵光的醫術我一向信得過,想來是沒甚要緊的了。

這日夜裡,委羽山上月黑風高,我背了一袋子淬焰果,三袋子醃蘿蔔絲兒,並上一個小包袱,裡面裝了幾件換洗的衣裳,還有那塊九天玄玉,趁著陵光尚在睡眠之中,招來祥雲,上了回我的故鄉——瑤清帝宮的路。

我此舉倒也並不是心血來潮,其實早在方從琳虛回來時,我就想著回去瑤清一趟。前些日子,五哥和二哥與我說

,大嫂生了個兒子,可又出了些岔子,二、五兩位兄長下了凡界抓六哥回來,卻也不知道現下有沒有抓到。一、三、四三位兄長留在帝宮裡頭,大哥必定是憂心他兒子的,三哥和四哥又並不是擅長於應付外人的神仙,也不知帝宮裡要如何打發那些個道喜道賀的人。這若是擱在數萬年前,我是萬萬不會如此細緻思量的,左不過圖個自己舒心暢快,想去哪裡便去哪裡;可現下我已經是個九萬多歲的神仙,若還是如此童真便真真對不起養育了我這麼長年月的四海仙澤了,也委實對不起我這一神尊名號。

本神尊思量的多了,便愈發覺得我應該回去瑤清帝宮幫忙,奈何陵光這廝必然不會允我此時出去委羽山,即便我這傷已經好全了,他也會說:“遵從君上的意思,小風兒你還是再養養吧!”我卻不知,為何聆月那廝能把陵光搞得如此服服帖帖。

故而才有當下這月黑風高夜出逃的壯舉。不過為了彌補陵光一番,我將聆月送與我的許多仙草寶藥都留下來,算是白送給他了。陵光一向喜歡倒騰藥材,如此想必見我偷偷逃了也不會過於不開心。

四周雖然一片黑魆魆的,可長生境仙鄉福地,四周飛的螢火伴著我手中亮堂堂的夜明珠,也足夠我看得起眼前的路了。道路兩旁的蘿蔔十分茂盛,綠油油的葉子很喜人;偶爾有些修煉了有些年成的大樹灌木,發出睡眠的輕呼聲,還有些晚上不睡覺的物種,見我路過,都很是恭敬地打招呼。陵光喜歡清靜,所以委羽山下設了許多的結界啊法陣啊之流,我三兩下破了陣,出了委羽的地界,向著東北方向,依次過了勃壘、番條、曹夕三個大山頭,直到天色將亮之際,才算出了長生境的地界。

說起來,若放在平日,我是斷不會如此只靠著兩條腿並上一顆開陌神珠趕路的,少不得要施個咒術,騰個雲頭一類的。可現今我重傷初愈,陵光那句“你可是聆月君好不容易救回來的”老是在耳邊晃盪,我便也惜命起來,輕易不施咒,只得慢慢趕路了。

曹夕山下,已經沒什麼蘿蔔了,倒是長了許多鶴草,紫紅色的嫩葉子鋪了滿滿一地,而一大片紫紅色之上,竟立了一個衣裝雪白的男仙。

我趕路趕得久了,乍見一個人,差點以為是眼睛花了,直到那人走到我面前來,道了句:“我等你許久了”,這才反應過來。

“喲,這不是雲神閣下麼?”我聽見自己笑了,笑得甚虛偽做作。

屏翳也笑了,卻笑得真心實意的開心,“我已經卸職了,你竟不知道麼?”

“哦,似乎是有這麼回事兒,最近事兒多,倒是差點忘了!”我見他

有與我長談的架勢,便有些防備起來,故作關切道:“如今在哪裡高就呢?很忙的吧?怎麼竟有空到這荒郊野嶺的地方來了?”

他看了許久,答道:“十三,你每每這副樣子,都是在不耐煩了對吧?我們在一起待了一萬多年,你的性子我最是清楚不過了。”

我臉上的笑容一下消個乾淨,施了個咒將腳下一顆甚大的鶴草變作了一把椅子,坐了上去,閒閒道:“今日本神尊是真的忙,屏翳神君到底有何事,就請儘早說了吧!”

他眉目微斂,神色很是愴然,“我曉得你如今並不願見我,我也已經準備去北荒雲遊,再不回來擾你。今日,便是想與你好好道一場別。”

天邊已經出現了微紅的光霞,想來今日又是個好天。可他這副樣子,看的我也生出幾分愴然來,竟沒了先時輕快的心情。如今想起那些前塵過往,我卻只覺得像是一場夢,那個在挽陽山上教我課業的九師兄,那個在夜半與我一同抓松鼠的九師兄,怕是早就一去不復返了吧?眼前這人,雖是一樣的眉目,一樣的衣衫,一樣的氣質,可五萬多年的時光,終究是帶來了無法彌補的陌生與疏離,就連當初的那份淡淡的怨懟也彷彿蒙了一層灰,真真叫人悵然若失。

“五萬多年前的一切,是我的錯。你那時與我走得近些,我便以為我在你心裡與其他師兄弟是不同的,現在想來,不過是因為師父將你放在我這裡教導吧。我太過自以為是,而你,終歸從未把我放在心上過。說是錯過,都未免牽強。我們從未有過,何來的錯呢?”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彷彿當年挽陽山上微微吹拂的松風,十分的沉靜。

“我那時因為你是男子而不願意允你,如今想來,竟是一場一廂情願的笑話。”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臉色帶了幾分痛苦,“後來又以為槿顏是你,又做出許多荒唐事情來,千年前甚至動手傷了你。”

我詫異地抬眼看他,他竟知道當年的泡泡就是我?

“此事並不難猜,看君上對你的態度便知道了。若不是你,君上當日怎會如此護著?聆月君自聖寵的七皇子做到太子,如今做到天君,真正痴心的人,也就只有你罷了,如此也甚好,我也走得安心。”

“你真的再也不回來了?”我問他,心裡想,若是師父重新活過來了,屏翳也不回來麼?畢竟,九師兄可是當年師父的愛徒啊!不過,即便師父活了,也記不得我們了,他不回來,也實在不打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