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這番動作不過轉瞬之間，我們這一墜一撞也是轉瞬之間，我才倖免了臉紅一番。

奇怪的是，待我感覺自己穩穩當當地腳踏實地了時，都並沒有感覺到我倆有被撞的形容。我動了動身子，他卻仍然摟著不見鬆開。

“這裡竟有個虛空境？”

“什麼？”我推開他，抬眼一瞧——只見眼前一片蒸騰繚繞的霧氣，腳下是泛著冷光亮堂地耀眼的白玉石板路，往往望去，霧氣之中影影綽綽顯山漏水般露出幾處金燦燦的宮殿閣樓，富麗倒是很富麗，卻顯出幾分肅殺冷然，讓人心生涼意。

哪裡還有什麼松樹啊，草垛子啊，竟真是個虛空境，還是很像天宮的虛空境！

“咱們就這麼一跳，也能跳入個虛空境？”我摸著下巴，好奇道：“現下是虛空境氾濫麼？仙友們如今都對修為很是大方嘛

！”

建立虛空境可是很費靈力的！特別是眼前這個看起來很是廣大的虛空境，更是個大手筆了，等閒也要耗個幾千年的修為，卻不知是哪個修為多得沒處用的神仙造出來的？

聆月的神色很有些肅穆，我見他欲施咒破了這個虛空境，及時阻止道：“這麼有趣兒的地方，姑且看看唄！”

“不過就是天宮罷了，你若覺得有趣，直接上九重天上就是，何須看這種虛幻的東西？”

“我不是要看天宮，是想看看到底是誰造的罷了，你難道不好奇？”

他搖頭，表示不好奇。

“意料之中的答案。”我拍拍他，“你不好奇我好奇，你便在這待著，我去瞧瞧裡面有沒有人！”

虛空境裡頭仙力是有一定受限的，特別是與造這虛空境的人對招時，此番我們闖進來是有些危險，可以我倆同為光華神尊的修為，實在也不用擔心什麼。只是人家既不想去看，我當然也不好意思讓他跟我一起去冒險，所以才讓他待在那裡罷了。

誰曾想，那廝的眉一下皺得更深，“跑什麼？要去我定是陪你去的，何苦說這種話來讓我難受？”

“我說什麼話讓你難受了？”我的手被他拉住，只得跟他一起慢慢走。

我這句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心想自己不是沒事兒找事兒麼，眼前這位聆月君，瞎管四海眾生統御六道蒼生的天君，不才本神尊的未來夫婿，在旁人眼裡那是一絲不苟嚴整威儀的形容，可在不才本神尊面前，卻總能做出些讓我這把老骨頭承受不能的事兒，說些讓我這顆本已經漸老的狐狸心負荷不住的話，生生在本神尊快要老僧入定的心裡頭不斷挑出少時的旖旎情懷來。現下我不僅不避，還直接撞上去了！卻不知，此番我這位未來夫君又要說出什麼話來……

只見他一雙漂亮的眸子低頭看了我，不出本神尊所料的開了口，說道——

“你總以為自己老了，又是個神尊，便總是作出一副冷淡慈愛的姿容來。但我以為，你對我是萬不用如此的，因我本就比你長了一萬多歲，還是你的夫君。可你卻總是把我當外人一般的客氣有禮，就連黎霄你也能更與他親近些。昨日你肯與我吵架，我本以為你終於是進益了，誰曾想，你還是把我當個外人。”

我不忿道：“我何時把你當外人了？我若是把你當外人，前面幾個月就不會允許你住我屋子隔壁，我若是把你當外人，能由得你抱著我躺在一張塌上麼？我若是把你當外人，能由得你動不動就……”

他閃出幾分燦爛的笑意來，“就如何？”

我惱羞成怒，伸手

一推，轉身就走。

他連忙拉了我，“既如此，你就莫要凡事都想把我撇開才是，你是我的妻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甩了半天，也沒甩開他的手，雖然覺得沒什麼希望，可還是不停地甩。

“又生氣了？哎，我怎麼老是惹你生氣呢？”他不僅不放開我的手，反而猛地一拉，又把我圈進了懷裡，一隻手臂將我的腰緊緊縛住，另一隻手摟在我的腦後，輕輕撫弄著我的頭髮。

五官裡縈繞充溢著清冷又淡雅的氣息，霸道又溫柔，我這心裡頭彷彿失了重量般，暈暈乎乎的，耳邊是他有些無奈的聲音。

“你如今身子不好，你可以生我的氣，可別老是亂使勁兒了。總之是我不好，是我不好。知道了麼，嗯？”

☆、正傳

小時候，每每被四哥清離拉去鑑賞詩詞，我就覺得十分痛苦，因我並不喜歡詩詞。可我們兄妹七人裡，四哥除了我，還真再找不到“詩友”了，雖然我也只不過比另外幾位稍稍對詩詞少了幾分反感，可這也足以讓四哥對我推心置腹，引為知己。說起來，四哥並不是樣樣詩詞都喜歡，他尤為喜歡有愛情的詩詞，譬如什麼“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啦，又譬如什麼“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啦，我那時尚小，並不懂得什麼意思，可有一句卻記得清楚，叫做“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我當初記得它並不因這句寫得如何好，而是以為此句甚是神奇，這心裡又是網又是結的，還能活麼？

現下本神尊的心情卻真真照應了那句裡所說。我不曉得我的情是不是如此難絕，可心裡頭卻真彷彿有千萬個劫，千頭萬緒，無從說起。

雖然我已經打定主意遂了那上任天君的旨意嫁去天宮，可心裡想的不過是去照看我兒子；現如今與此刻抱著我的這位，不僅沒能進水不犯河水，反生出越來越多的曖昧與牽掛來。若我真真是與他初初相識，如此下去以後必然可與他幸福開心地過下去，可我們過去的糾葛實在太過，也太沉重，現下又開始糾纏不清，真真不是件讓我感覺輕鬆的事。雖則如今我曉得他並沒有親手剝我的臉，並沒有親手射我，可過去的種種終究還是不能一筆勾銷。如今他卻又對我這般，真叫我不知如何是好。

這裡我正糾結著，卻忽然感到周邊驟然光芒大盛！

我往前面的宮殿瞅了瞅，發現那光芒就是從那裡面傳出來的，“哎，裡面有人，我們過去瞧瞧！”

沿著那條閃得我腦子發暈的路往前走，不久，竟看到了我算是有幾分熟悉的地方——凌棲宮。

只是眼前這宮殿並不似記憶中真正的凌棲宮來的恢弘大氣，雖則樣貌是一樣的，可透出的卻是十足的昏暗沉鬱，甚至帶了幾分絕望和悲傷。

我的心裡猛地抽了幾下，彷彿看到了自己心目中的凌棲宮——我噩夢中的凌棲宮，不就是如此讓人絕望到極點麼？

“你真要去看？”聆月有些擔心地問我，長睫垂下，掩住他深沉解難的目光。

我頓了一會兒，“既然來了，還是進去吧！”

裡面的路，我雖然走過，可並不太熟悉，然而這本就是聆月做太子時的宮殿，他是熟悉的。我跟著他的腳步，很快便到了方才那大盛的光芒發出的地方。

竟是我那時的寢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