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來順的涮羊肉馳名京市,又是週日,不少家庭都相約這一天來下館子,這一天人格外多,門口有兩米多長的隊伍,顯然是在等位。

蔣喬一眼就看到了隊伍中穿著灰色呢子上衣的宋舒敏，她快步走過去,低聲叫道：“媽，爸。”

蔣維均回頭笑道：“來了,馬上就到我們了。”

韓修站在旁邊問道：“叔,姨你們來多久了,冷不冷？”

宋舒敏一副不在意模樣，說道：“才沒來多久，我們不冷，身上毛衣毛褲的，還帶著毛手套。”

說完，宋舒敏伸手拉著蔣喬和韓修的胳膊，輕聲說道：“到這邊來，不要站在風口裡。”

蔣喬和韓修順著她的意，挪了位置。宋舒敏和蔣維均偏轉了一下身子，為他們兩個擋風。

宋舒敏繼續說道：“喬喬，書我下午送給韓鐵梅，她讓我跟你說聲謝謝。”

韓鐵梅何止是簡單的說聲謝謝，她接到書的那一刻感動的哭了。別說全套新的《數理化叢書》了，韓鐵梅連高中課本都找不齊，蔣喬一下子給她送齊了資料。

蔣喬想得沒錯，韓鐵梅報名了今年的高考，父母也都支援她考一次。這段時間韓鐵梅可是沒日沒夜的苦學，可以說頭懸梁錐刺股毫不誇張，抓緊每一分每一秒去學習。

但給蔣喬家送山貨這一天，她還是放下課本來了，因為蔣喬家幫助了自家。

韓大有堅持不肯收這次山貨的錢，還是宋舒敏用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讓他收下來的。

蔣喬說了聲：“哦，希望她好好學。”

韓修跺了一下腳，坦坦蕩蕩說道：“姨，叔等一下我們吃完飯，去一趟百貨大樓吧。我想要給蔣喬買一份祝賀禮物，我都想好了，買一個口風琴送給她。”

宋舒敏笑眯眯連連點頭說道：“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呢。等一下吃完飯我們立刻就去。”

蔣喬看著韓修說道：“你怎麼沒跟我說？”

韓修理直氣壯說道：“現在不是說了。”

蔣維均笑著問道：“年年都要表示了，閨女你想要什麼，爸爸也總得表示一下。”

蔣喬隨口說道：“爸爸，我想要房子，大房子。”

十年期間收為公有的私人房產，自七六年末陸陸續續歸還給了原來的主人，有些人手裡握著的房子多了或者因為其他原因不想住回去了，就想把房子賣了。

雖然還沒有改革開放，但這種私人房產的交易還是被允許的。現在正是買房子的好時期，正處於最低價位，就京市而言，一間平房才兩三百塊錢。

蔣維均一愣，回過頭來看著隊伍裡的人，轉換話題說道：“先不說這個。”

宋舒敏笑笑說道：“閨女等回去爸媽再跟你說。”

冒著熱氣的黃銅鍋，上好部位的羊肉被切成肉片鋪在青花瓷盤裡。盤上的花紋透過肉片隱約可見，片片對摺，紋理清晰，簡直是“薄如紙、勻如晶、齊如線、美如花”。

圓桌上除了擺滿的羊肉，還有一盤蔬菜和凍豆腐。

蔣維均問道：“要點麵食和炒菜嗎？”

韓修搖搖頭說道：“我不用，我只吃涮羊肉。”

蔣喬說道：“爸先別點，這幾盤羊肉吃了再說，要是不夠吃，再點。”

一盤羊肉兩塊，那份量真是不少了，更何況她爸把上腦、大三岔、小三岔、磨檔、黃瓜條五個部位都各點了兩盤。

芝麻醬、紹酒、醃韭菜花、滷蝦油、醬油、油辣椒及蔥花、香菜調到一碗裡攪拌，集香、鮮、滷等多種口味於一體，將羊肉片放到沸騰的銅鍋裡，涮一下夾出來沾著調好的醬料吃，醇香味厚，口感獨特。

吃完羊肉，再下蔬菜和凍豆腐，最後喝一碗羊肉湯，全身都暖洋洋的，甚至出了一身汗。

蔣喬解決完最後一塊吸滿湯汁，汁水四溢的凍豆腐，抬頭問道：“爸，媽你們飽了嗎？我帶夠錢的。”

蔣維均擺手說道：“飽了，都吃撐了。今天就讓閨女你破費一次，以後你再有稿費，不用再請爸媽吃飯了，自己花。”

宋舒敏拿起椅背後的包，笑道：“你爸都飽了，我還能不飽嗎？結賬我們去百貨大樓。”

蔣喬買了單，剛起身出門時，就與一行人相對。

四男一女中年紀最大，穿著一件軍大衣鬢角微白的中年男人興奮說道：“維均！”

蔣維均一愣，然後高興說道：“顧大哥，你們這是回來了？”

顧葉平走前幾步，拍了拍蔣維均的肩膀，感概說道：“剛回來不久，多虧了你父親的庇護，要不然……”

蔣維均趕忙說道：“事情都過去了，既然回到京市了，有空我們兩個一起聚聚。”

顧葉平比蔣維均大了十來歲，以前是蔣紅峰的下屬，以前兩人沒少較量，一起打架切磋，蔣紅峰經常讓顧葉平操練蔣維均。

顧葉平聲音洪亮說道：“好啊，我正想著把家裡的事處理好了，過幾天就上門拜訪。對了，你嫂子我就不用介紹了，這是我三個兒子，老大顧澤北，老二顧澤南，老三顧澤西。”

蔣維均笑道：“我還記澤北小時候的樣子。這是你愛人宋舒敏，我閨女蔣喬，韓家的孫子韓修。”

那位穿著羊絨黑色大衣，挽著一個髮髻的婦人，笑吟吟爽利說道：“小宋你好，我叫陸佩言。你可以叫我陸姐。”

宋舒敏伸出手來，微微笑道：“陸姐，你好，今天可真是巧了，我可沒少聽維均說顧哥和陸姐對他的照顧。”顧葉平在廣市時，蔣維均可沒少上門吃飯。

陸佩言看著高挑清瘦的蔣喬，佯裝斥道：“你們三個還不快叫人。”

然後蔣喬和韓修以及顧家三個兒子相互問候了一聲。

蔣喬抬眼望去，顧家大兒子一身英武之氣穿著公安的制服，二兒子身穿深藍色大衣氣質泠然，三兒子戴著一頂氈帽，嘴邊帶著笑意，人開朗機靈。

蔣維均說道：“顧大哥，今天我們不是好敘舊的好時機，改日我們相約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