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纏繞攻擊

作品:《圍棋血風錄

結束了長考,顧墨白一抬頭,卻現胡潤溪並不在座位上。張炳輝趕緊示意旁邊的助理,通知胡潤溪一聲。助理來到隔間,現胡潤溪正躺在椅背上打起了瞌睡,他忙上前輕輕推了推胡潤溪說“胡爺,胡爺,您快醒醒,對手落子了。”

胡潤溪突然被叫醒,腦子還昏沉沉的,心道不好,我怎麼會睡著了呢?再一細想,恐怕是因為上午神經繃得太緊,中午吃過水果後猛一放鬆,這才睡了過去。剛睡醒時還有些茫然,可他安慰自己,能睡著也是好事,否則神經一直緊繃,到了下午難免會出錯。

等他回到對局室,看到顧墨白的下一手,又大感意外。這手棋不是尖,也不是跳,而是斜斜地向白棋的右側邊空飛了過去。這個形狀歪歪扭扭的,怎麼看都不像是好棋。他第一感覺就是要直接動進攻,可馬上想到,對方既然長考了那麼久,肯定不會露出那麼明顯的破綻,便轉變思路,放著黑棋的孤棋不管,先把右下黑角徹底掏掉。這樣一來,即使黑棋中央能活,自己把整個右邊連邊帶角全部圍成實地,仍然佔據優勢。下到這裡,白棋的先手效率已經充分揮了出來。

顧墨白只好再來破右邊。他用了一個比象步還要遠一路的飛來輕吊,這手棋步子邁得太大,已經出了圍棋基本步法的範疇,幾乎是憑空拉出一塊棋來。

胡潤溪忍無可忍,直接把黑棋穿斷。

剛才不攻是因為黑棋只有一塊,容易處理。現在將它斷成兩塊,再想善終就不容易了。

研究室裡一片驚呼“要纏繞了!”

所謂纏繞,是圍棋裡常用的一種攻擊手法,意指將對方臨近的兩塊棋從中間切斷,攻擊其中一塊的同時,也能威脅到另外一塊,使對方難以兩全的下法。對職業棋士來說,想要做活一塊棋並不難,比賽中之所以還會死棋大部分都是因為被纏繞了,使得尾不能兼顧。因此纏繞攻擊是一種十分有力的戰法。

看到顧墨白陷入對手的纏繞攻擊,大家的第一感都是不好,恐怕黑棋要死棋了。

但顧墨白不管生死如何,先靠進右邊陣地,把白空破掉再說。白棋也馬上予以還擊,頓時天下大亂。

現在的黑棋已被斷成了兩塊,一塊在上,一塊在右。白棋先進攻的是右邊的黑棋,黑棋在邊上一陣掙扎,搭出點眼形,然後趕緊向外逃竄。白棋簡單攻了兩手,看上去不太致命,但每一手棋都在威脅著上方的黑棋,那才是更大的危險。

可在千鈞一之際,白棋突然厚重地補了一手,稍微嫌緩。顧墨白抓住機會,搶先在上方虎了一手,上方的孤棋頓時眼位豐富了很多。胡潤溪依然不急不躁,放出一條路讓上方黑棋向下方逃逸,在黑棋即將匯合之時,他也殺出一隊追兵,將右側黑棋徹底封在了裡面。黑棋只好放棄聯絡,先謀活右邊一塊。

本以為是上方黑棋更弱,但轉眼間,右側黑棋又陷入了危機,這就是纏繞攻擊的威力。

下到此時,也到了第一天封盤的時候,這一天一共下了69手。

顧墨白對第一天的程序很不滿意,雖然局面還沒有大壞,但總是處於被動挨打的境地,令人沮喪。圍棋和其他競技專案一樣,進攻總是令人心情愉悅,防守的時候卻會惴惴不安,生怕露出破綻被對方抓住。進攻一方卻可以主動選擇作戰策略,有種遊刃有餘的感覺。顧墨白整晚都用來研究對方接下來的進攻方向,以至於夜不能寐。看著月光透過窗戶,在地上灑出一片白霜,他又披衣出門,坐在廊中的木欄邊,想入非非。

他一會兒覺得自己陷入被動還是後手所致,不貼目的規則下,先手的優勢實在太大,真應該像現代圍棋一樣,引入貼目的制度,使雙方的每盤棋都處於同一起跑線上,這樣也就不必採用十番棋的漫長賽制,哪怕五番棋或者三番棋,都能公平地分出勝負。可他一會兒又想,十番棋的比賽自有十番棋的價值,若不是如此,自己又怎能在比賽中不斷進步?現在的自己比起第一盤時可強太多了。歸根結底,起決定作用的不是賽制,而是棋手的實力。只能怪自己前幾局吃到連敗,才讓後面陷入被動。

他又想到,身位棋士,最幸福的事是有棋可下。在穿越以前,他基本已經失去了成為職業棋士的機會,現在不僅有職業比賽可下,還能受到那麼多人關注,這不就是自己的大幸嗎?不管結果如何,自己都應該珍惜下棋的機會,不管局勢再被動,也要全力下好每一步棋,只要能做到這一點,就不負身為棋士的這份榮耀。他不禁默唸神啊,神啊,不管你為何讓我穿越到這個時代,對我而言都是莫大的恩情。因此不論輸贏,我心中都只有感恩。

而另一邊,胡潤溪也沒有睡覺,他正在燈下寫著自己的請退狀。雖然局勢佔優,但勝負仍在兩可之間,讓他忍不住去想輸了以後該如何收場。既然說過輸了以後就退出道場的話,就決不能食言。因此,他想先把請退狀寫好,一旦下輸,就直接交上去,也免得被人看扁了。一邊寫,他一邊回想自己在道場二十年的經歷,忍不住淚如湧泉。等到終於寫完,他讀了一遍,覺得措辭還算工穩,便把信收好,恨恨地想顧墨白啊顧墨白,我這次也是抱著必死的信念來和你決戰,看你有什麼本事能化解我的進攻!

客棧裡,眾棋士也在討論白天的棋局。吃完晚飯,把餐具撤掉,換上棋具,偌大的酒樓頓時變成了一間研究室。這裡除了白雲道場的棋士,還有省內其他道場的高手。大家難得聚在一起,自然有說不完的話。但人一多,就難免又不懷好意的人混跡其中。

這次十番棋只不過是一個七品棋士和一個八品棋士的較量,起因也只是爭奪一個白雲道場內弟子的席位,如此小事就搞出這麼大聲勢的十番棋,也太小題大做了。要不是有提督學院的支援,白雲道場哪有那麼大的號召力?這麼一搞,既把白雲道場捧上去了,又壓了其他道場一頭,難免得罪了很多棋界同仁。若是比賽能在前八局結束還好,現在拖到最後兩局,要在省城的中心來下,一舉成為了人們眼中的焦點,棋界、政界、商界有影響力的人物頻頻現身,更使人很多人心生妒意。

梁百川就是其中一個。他身為汴梁道場的掌門,現在比賽辦到了他的地盤上,自然要儘儘地主之誼,也展現一下自己身位開封棋界翹楚的身份。可他和顧墨白又有些私仇,巴不得他輸得難看才好。研究的時候,他就對顧墨白的棋指指點點,過過嘴癮。後來看到謝春霖身邊無人,便提了壺酒,來到近前說“謝老,好久不見,剛才您這邊人多,沒得機會給您敬酒,現在難得閒下來,您可千萬別駁我面子。”

謝春霖忙道“豈敢豈敢,這次兩個小徒到開封府比賽,多虧了梁掌門照應。”說著,他便接過酒杯喝了一小口。

梁百川道“正想向您請教,對這兩位的棋您怎麼看啊?”、

“還粗陋得很。雖然殺得起勁,但細節都經不起推敲。好在兩人的水平倒是很接近,讓大夥兒看個熱鬧吧。”

謝春霖本是謙虛的話,梁百川卻當了真,說道“不錯,就說這一局吧,顧墨白也算是長考出臭棋,露了那麼大一個破綻,被對手纏繞。看來,讓一個八品棋手來下十番棋還是太早了。”

謝春霖心中不快,說“顧墨白的水平您是清楚的。聽說你們之間有過交手,不知道那次下得怎麼樣啊?”

梁百川臉一紅,道“那次是表演賽,和正式比賽大不相同,不提也罷。”

“也是,不管怎樣,還是得謝您替我教導了弟子。有機會也請您指導指導我這幾個內弟子,今年進京參加大手談,沒一個升上五品的。我記得您也沒少參見大手談,有什麼經驗也請您傳授傳授。”

梁百川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很是難看。參加大手談的棋手,起碼得是六品。梁百川也是六品,若交手便是分先。和人家的弟子下棋都是分先,先不論勝負,一上來就被壓了一頭。更別提人家的弟子裡還有五品,若下起來反倒要讓自己,那更是極大的羞辱。另外,他也從沒參加過大手談。因為想參加大手談,先要拿到四大棋院的推薦信,他卻卡在蘇州棋院這一關始終也過不去。可這話不好明講,他只好支吾了幾句,告辭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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