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退而結網

作品:《圍棋血風錄

陳淳走後,禁閉的生活又迴歸了平淡。

顧墨白開始體會到,為什麼禁閉是比干農活更嚴重的處罰。兩本死活書,一百來道題,就是再複雜,一天從早到晚地研究,七八天以後,也就研究得差不多了。大部分題他還是能給出正解的,拿捏不準的也就五六道題。

他又從頭到尾又做了一遍,很多題大概看看就能知道答案。有些題不夠嚴謹,出現了一題雙解,也被他看了出來。幾道算不清的棋,再看也還是沒有把握。他能給出或死或活的變化,只是空間太大,他無法確定雙方還有沒有變招。後來,他想,要在這麼大的空間裡算出所有變化,恐怕本就非人力所能。若真的能算那麼清楚,圍棋也就失去了很多樂趣。

做第二遍,他只用了兩天。

日子漫長,他又無事可幹,只好拿起書再做第三遍。可是隻看幾道題,就覺得心內煩躁,面板刺癢,完全看不進去,只好把書扔在了一邊。

他走到外面去看山,這幾天水氣沒散過,所能見的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雲。百無聊賴之際,他不禁思緒翻飛,心想,要讓自己在這山上住一個月,本非難事。只要有書看,有棋下,就沒什麼可怕的。就算給自己一箱死活題書,也能津津有味地住下去。可手裡只有這兩本書,百餘道題,才讓自己這般無聊。

突然,他想,要想有更多死活題,未必只能透過多弄幾本書。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自己來創作。他從來都只是做死活題,從沒動過自己出題的念頭。可細細想來,這些死活題不都是前輩大師們創作的嗎?自己縱然沒有那樣的實力,但從簡單的題目開始創作,倒也是件有趣的事,總比無所事事來得好。

於是,他撿了一根小木棍,又踅摸到一塊有泥土的地方,在地上畫出棋盤的一個區域性。別看做題時職業難度的題都不在話下,可真到了自己出題時,想創作個業餘三四段的題都十分不易。他試了幾個圖,總覺得太無趣,都是實戰中的常見形。雖然是不可不知的基本手法,但並無新奇之處,算不上太好的死活題。

他又換了個思路,先從殺法入手,看看能想出什麼圖形。比如,他決定了用倒脫靴這個手法,便苦思冥想能構成倒脫靴的形狀。從最常見的四子倒脫靴開始,他一點一點增加難度,很快就給出了棄九子的棋形。再往上增加難度,普通的棋形就不行了,必須再多製造些毛病,就這樣十子、十一子的形狀也做了出來。他曾見過十六子的倒脫靴,現在卻回想不起那個棋形,他自己只能想出十四子的倒脫靴殺棋。

不過倒脫靴的題目,並不是子越多越難,而是要在似有似無之間,讓人第一感覺得有別的下法,卻又行不通,只能絕處求變,置之死地而後生,這樣的倒脫靴才有峰迴路轉之妙。

思考著怎麼創作死活題,再回過頭來看《無心譜》,他又有了新的感受。有些題他能算清,就沒有太重視,現在再看前人的思路,以及結構的佈置,其精巧程度令人歎為觀止。有時遠遠的一顆援子,一口氣的有無,都關係到題目能不能成立。原來,死活題還可以從這個角度來學習!

透過創作死活題,顧墨白又對棋形有了新的理解。做題的時候,面對的是別人早已整理好的局面。創作死活題的時候,卻要從還未成形時入手,那就不僅要對棋形本身有所領會,還要了解與其相關的各種形狀,在不停的比較中找出適合出題的形狀。

顧墨白像是現了一個新的寶庫,開始認真研究起死活題的創作。他出的題也越來越難,有些是基於手法的創作,有些是因為想出了有趣的棋形,再不斷修改,形成的題目。

可是題目越出越多,他的那點地方也就不夠用了。為了有更多地方演算,只好把前面的題目擦掉。一開始擦掉的題目,都是剛學時創作的,水平不高。後來再擦,就只能忍痛割愛了。

有一天下雨,衝得他的印跡都不見了,讓他大感痛心。憑記憶恢復了其中的四道,更多的就想不起來了。

他覺得這樣不是辦法,還得想個可靠的記錄方式。他便拿石子去山洞的巖壁上塗畫,看看能不能刻在上面。巖壁各處的石質不同,試了一圈,他找到了一塊刻得動的地方,不過空間有限,想把創作的題目全部刻上也不可能。他便轉變思路,從今天起,只創作高難度的題,演算無誤,便記錄在巖壁上。這樣一來,他的創作度也慢了,一整天也未必能作出一道。

陳淳走後,只有每天送飯的弟子會來看他,也不和他說話,總是放下飯盒就走。顧墨白以為,到解禁之前,不會再遇到任何人了。

可有一天,一個完全意想不到的人來看他,是霍佩佩。

顧墨白不明白她的用意,他絕不敢相信霍佩佩是因為掛念自己才來的,便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冷冷地說“你跑過來幹什麼?也不怕摔著。”

霍佩佩幾乎沒化妝,可看她朱唇如玉,腮似桃紅,眉目間帶些天生的黛色,這哪裡還需要化妝?她依舊笑容滿面地說“我娘擔心你在山上吃不好,讓我帶東西給你。”

說著,她將一個油紙包遞給了顧墨白。紙包沉甸甸的,顧墨白開啟一看,原來是一袋月餅。

“我娘說,這東西好放,又扛飢,你要是吃不慣他們的飯,就吃這個。”

顧墨白頗覺感動,原來是趙媽媽還掛念著自己,趕緊說“替我跟媽媽問好,我在這裡住得好極了,不用擔心,用不了多久就能下山了,等我下了山去看她。”

霍佩佩說“你還說過得好呢,看看你頭上都是什麼?”

顧墨白拿手一摸,原來頭上沾了些枯枝敗葉,他趕緊胡擼幾下,也撣不乾淨。

霍佩佩說“你把頭伸過來。”

顧墨白警惕道“你幹什麼?”

“快點,我給你弄。”

顧墨白把頭湊到柵欄邊,霍佩佩把手伸過去,一點一點地把他頭上的東西擇了下來。顧墨白只覺得一陣香氣撲面而來,有些像桃子,但更甜,更撩人,讓他有些心跳加。

“這就行了。”說著,霍佩佩輕輕推開了他。

顧墨白再摸摸頭上,果然沒什麼了。再低頭看身上,衣服沾滿了泥土,黑乎乎的,還有好幾個地方都磨破了。他有些臉紅。

霍佩佩說“等你出來,我送你套新衣服。”

“不要,我自己還有。”顧墨白還想保持自己的驕傲。

霍佩佩嘴一撇,說“不要就算了。你在山上都幹什麼了?”

“我在自己創作死活題。”

霍佩佩笑得前仰後合“哈哈哈,就你的水平,也敢創作死活題?給誰看啊?小孩子嗎?”

這話可讓顧墨白有些惱,他說“你別小瞧人,要是不服氣,就跟我下一局!”

“得了,等你定上品再說吧,我可不跟沒品的棋手下棋。”

“好,那你等著,我今年就能定上。”

“哈哈哈,你別逼自己啊,我隨便說說,你也別當真。”

“我說到做到。”

“那好,我等著看。”說罷,她便起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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