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宛若天堂(第1/2頁)

作品:《限制級末日症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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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綠色∷小說址()諾德醫生如同數鈔票一般,手指靈活地翻分報告,過了半晌才把目光轉過來。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但是臉色十分平靜,眼神交織著疲憊和興奮,以及其它一些說不出來的情緒。

“我不建議你這麼做。”他說,“你不會想看到她現在的樣子。再說了,見面了又怎樣呢?開解她嗎?算了吧,現在就算是上帝在她面前,也只是一團醜陋的肉塊。我們不會帶走她,她已經進入第五週期了。”

沙耶病毒進入第五週期,就會完全喪失和正常人類溝通交流的手段,所有感官所產生的訊號將在大腦裡構建出一個令人狂的世界。我能夠聽懂這類說明性質的解釋,但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想像病人所處的那個世界究竟是什麼樣子。我的記憶尚停留在格蕾亞用寫字的方式和自己交流的那個時候,也許那是相對最好的回憶了吧,諾德醫生是這麼認為的。

然而,我仍舊想要見格蕾亞一面,即便她已經再也感受到我所在的這個正常的世界了,即便她那悲慘的樣子會讓我的心受到灼傷。可是在最後的分別到來前,我希望能夠將這個痛苦的女人烙印在記憶深處,因為她仍然是我所遇到,卻無法拯救的人,如果這個傷痛能夠鞭策我前進,如果承載這個傷痛能夠給予我安慰,那就這樣吧。

當我意識到這個想法時,深切明白了,自己究竟是多麼渺小而卑劣的人啊。也許,正是如此,才會去憧憬那些偉大和崇高,才會想要成為一個英雄吧。

然而,我無法成為英雄,是的,因為渺小而卑劣的我,無法理解“英雄”究竟是怎樣的存在——無所不能?越極限?拯救他人?戰勝自我?不,我覺得不僅僅如此,並且在所有讀過的書籍,收集到的知識中,由閱歷和經驗歸納出來的“英雄特質”,也太過狹隘。

英雄,是一個夢想。

英雄,伸手而不可及。

英雄,就像是懸浮在雲端的海市蜃樓。

也許,這就是憧憬和理解的距離,太過遙遠。

儘管如此,任何英雄,都一定肩負著一些凡人所無法承載的東西吧。

如果肩負起非凡的苦難和傷痛,是不是就能稍微拉近和英雄的距離了呢?

大概,我至今為止所做的一切抉擇,所許下的每一個諾言,所執行的任何行動,所殺死的那些人,所去救的那些人,都是基於這樣的想法而產生的吧。

還真是渺小而卑劣啊。

“我想見她。”我堅定地對諾德醫生如此說到。

諾德醫生垂下頭,摘下眼鏡用衣角揩了揩。洛克在一旁說“我先出去了。”便提起一個厚厚的檔案袋走了出去,快到門口的時候,他轉過頭來對我說“祝你好運。”

緊接著諾德醫生也捧起好幾疊檔案袋朝門口走去,我連忙跟上,雖然他沒有正式回答,不過他似乎允許我去見格蕾亞了。我們剛走出門口,就有人過來處理帳篷,諾德醫生告訴他們,裡面的東西都可以扔掉。

外面的其它帳篷已經被拆掉了,只剩下一些箱子和桌椅,這個倉庫裡的人已經撤退得差不多了,諾德醫生似乎是最後一個離開的醫生,還呆在這裡的只剩下幾名護士和全副武裝的民兵,以及一大片的病人。護士在民兵的協助下,6續在呻吟的病人面前駐足,捉住他們的手腕進行注射,這些病人掙扎了一會,一個接一個安靜下來,彷彿熟睡過去。好一片的病人就這麼直挺挺地躺在簡陋的病床上,呻吟和狂亂的吼叫聲音漸弱下去,一種令人膽寒又悲傷的死寂不斷在空氣中蔓延。

我下意識知道生了什麼事情,卻不願去想,腦子裡一片空白,空氣變得堅硬,難以呼吸。這些病人就是格蕾亞的榜樣,這樣的念頭好似泡沫一樣在腦海裡浮起又破裂。她是否已經如這般睡著了?諾德醫生的腳步加快了,他領著我越過幾個狂的病人,當我們路過他們的身邊,被用皮帶和繩索固定的病人猛然掙動起來,似乎要將桎梏給扯爛,不斷欺負的身體重重撞擊床板,出嘭嘭的響聲,連木板也吱呀作響,彷彿隨時會碎裂,他們濃重的呼吸好似抽風箱一般。

可我的心情卻有些輕鬆,這代表這一片的病人尚沒有被“處理”。我知道,格蕾亞就在這裡。

諾德醫生帶我轉過一個集裝箱堆砌的轉角,來到一個被圍起的狹小空間裡,這裡有五個病人,其中三個和之前看到的一樣,在我們進入之後就開始掙扎,另外兩個卻比較安靜,一個男孩,一個女人,女人正是格蕾亞。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戴著口罩的醫生,他坐在男孩身邊,完全沒朝我們張望一眼,在昏黃的燈光下,半張臉隱藏在陰影中,那身影充滿了蕭瑟、悲傷和痛苦。他就這般雙手擱在膝蓋上,前傾身子,靜靜地注視著男孩。

我覺得他是男孩的什麼人。

我們不由自主放輕了腳步,諾德醫生走到那個醫生身邊,對他說“你該走了,傑克。”

醫生沒有回答,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握住男孩的手,可又如被蛇咬了一口般縮了回去,這般嘗試了好幾次,猛然站起來,似乎要大叫,可是張開的嘴巴不出任何聲音,只有“嗬嗬”的濃重的呼吸聲。

“這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子”他帶著哭音說,靜靜得流下淚來。

安靜了半晌,諾德醫生再次說“你該走了,傑克。”聲音平板蒼白得好似機械。

“我知道,我知道……”醫生捂住眼睛,全身都在顫抖,手好似風中殘燭般,顫顫巍巍從口袋中掏出一支注射器,猶豫了一下,返身朝最裡面的狂的病人走去。他開始和外邊的護士那樣,給病人注射不知名的液體。諾德醫生朝我看了一眼,一句話也沒說,朝那醫生走了過去。

我在格蕾亞的身邊蹲下,心中充滿了猶豫,但還是伸手去撫摸她的臉龐。格蕾亞原本平靜的睡臉,在我的手差一點就接觸到她時,猛然變得猙獰起來,睜開的眼睛充滿血絲,眼球似乎要從眼眶裡蹦出來,似乎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張開口差點就一口咬斷我的手指。她歇斯底里地叫喊,即便有皮帶捆著,似乎也要跳起來。我完全被她的模樣駭住了,我用力握住她的手,如同第一次見到她那樣在她的手心寫字,可是很快就放棄了,她已經完全認不出我來,表情就像是觸碰了什麼骯髒可憎的東西,我的心中好似有什麼陰霾、黑暗而濃稠的物質瀰漫開來,我的呼吸完全停止了。

有那麼一陣子,我似乎聽不到任何聲音,只感覺心臟如撕裂般痛苦。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只聽到自己不斷叫著“格蕾亞”的名字。我的眼睛充滿了灼熱的液體,幾乎就要掉頭走開。

“她已經開始進入晚期了,很敏感,只是靠近她,也會讓她狂。”旁邊有聲音說,應該是那名叫做傑克的醫生,聽聲音,他已經變得平靜,就像是摔破了罐子,沒了任何挽回的想法。

我轉頭過,他已經在往孩子的手腕裡注射液體,諾德醫生協助他按住孩子的肩膀。孩子之前大吵大鬧過,可是我完全沒有注意到,現在那個孩子正逐漸平靜下來,眼睛闔上,再也感覺不到呼吸。

“這會讓他們好過一點嗎?”我站起來,退後了好幾步,無比希望自己的氣息能夠從格蕾亞身邊消退,讓她不再那麼痛苦。我已經知道,為什麼傑克醫生到最後都沒有去觸碰他的兒子。

“也許。”傑克醫生沒有表情,平靜地回答。

“如果放任他們不理,最後會變得怎樣?”

“不知道。”傑克醫生說,“無法估測下一個週期的變化。”他的表情開始有些鬆動,可那盡是痛苦,“我們甚至不知道究竟會有多少個週期。”

“這種病毒是將正常的訊號扭曲後送回大腦,所以病人感受到的正常世界,對他們來說無疑是地獄,是這麼回事吧?”我說。

“這種說法並不完全正確,但若是形象地描述,大概就是那麼回事。”傑克醫生開始拔出最後一支注射器的蓋頭,輕輕推了一下,針尖冒出一股藥液。

“如果這個世界是扭曲的……在他們眼中,會不會就正常了呢?”

傑克醫生沉默了半晌,蹲下來抓住格蕾亞的手腕,格蕾亞又開始歇斯底里起來。諾德醫生用力按住她的肩膀,我想要抓住格蕾亞的手,但最終還是縮了回去,我確信了,自己並不如想像的那般堅強。

“我不想知道。”這就是傑克醫生給我的最終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