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疊加(第1/2頁)

作品:《限制級末日症候

一張巨網包裹著我和二十米外的盲眼者,我或者他的每一個微小的動作,都會讓交織的網線彎曲移動。注視這張巨網的變化,我感到腦漿似乎要沸騰起來。除了抓在手中的匕,我感覺不到任何觸感,除了眼前的敵人,再也看不到他人。激戰的聲音離我遠去,嗅不到任何味道,甚至連自己是否還在呼吸也無法確定。

在這個如同地震般搖晃的異世界裡,似乎只有我們兩人的存在,而我卻只是一個不完整的靈魂。

可是就算失去了聽覺、味覺、嗅覺、大部分的視覺和觸覺,卻沒有給我的行動造成任何阻礙。我的意志仍舊主宰我的行動,可是構成這些動作的細節,卻已經不屬於自己。

控制這個身體的是另外一個和自我本能平行的意志。

我突然意識到,正因為這個意志接替了對身體的控制權,自己的大腦抽調了控制身體所需的運算量,集中在連鎖判定的才能上的緣故,才讓我看到這個異常的世界。

我所看到的巨網籠罩的異世界,正是一個龐大而細緻的連鎖因素網路。

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在我體內的,也不僅僅是一個意志,一種血液,一個本能。“江”就在這裡。這一刻,她的意志顯得無比清晰。

這張網路中,每一條線就是一個因果,無數的因果交匯,產生了最終的答案。我無法理解這些網線聯動的本質,但每一個動作所產生的結果,都以可視的形態直接呈現出來。

沒有任何聲音,沒有多餘的物事,過程的意義變得微不足道,只有行動產生的因,和影響行動的果。

也許這一刻是應該熱血沸騰的,可是我完全感覺不到,當然也沒有平靜,沒有喜悅,沒有悲哀,感受不到恨,也感受不到愛,無所謂信心,也無所謂殺戮,感知這些情緒的生理反應已經徹底被剝奪。

在這個異常世界裡,人的感受性徹底失去意義,只剩下目的和結果,如此純粹的理性,又是何等深深的寂寥呀。然而這份寂寥於此時的我而言,也不過是一個無意義的形容詞罷了。

所以,我不會失落,也不會動搖。

高通道穿越網眼,直抵盲眼者的身前,網線太過密集,無法避開的地方就會被通道切斷。通道外的網線驟然扭曲,絲絲在盲眼者身上纏繞成繭。我不清楚從外界看來,我們之間產生了何種現象,但是在我的視野中,只剩下一根線直穿過通道,接連在匕尖和盲眼者的心臟之間。

我邁步衝進高通道,盲眼者在終點處僵如木偶,彼此之間的那根線彷彿擁有一種無形的吸力,將匕尖和心臟之間的距離快拉近。

在最後一刻,盲眼者的細劍從袖子中刺出來,可就像插進粘稠的膠水中,隨即被更多的網線裹住,方向偏移,行動停止。

匕毫無阻礙地插進了他的心臟。

沒有任何感觸,這是在攻擊時就已經確定了的結果。

我拔除匕後退,異世界如同玻璃般轟然粉碎,正常的世界擠入眼簾。剎那間,聲音、觸感、味道和混沌複雜的情緒紛至杳來,一股腦地湧進我的身體。心臟亂七八糟地跳動,呼吸也被淤塞,大腦暈眩劇痛。所有這些亂象就像是火山爆,洪水峰湧,我覺得自己在一瞬間被這股洪流拍得粉碎。

下一刻,身體的某一部分似乎斷裂了一般,大部分的知覺即刻海潮般退去,只剩下一種沉悶的嗡嗡聲。辛辣灼熱的液體從鼻子、耳朵、眼睛和喉嚨處湧出來。

我一摸,滿手都是血。這些血起初還是一絲細流,片刻後就泉湧出來,順我的臉頰、脖子、肩膀和手臂流到匕上,再透過匕鑽進盲眼者的心臟中。不一會,站在我跟前的盲眼者也從五官中滲出血液。呼吸間,他的眼球被翻滾的血液吞沒,面板和肌肉也一寸寸地融化,不消片刻就變成一團人形的血液。

這些血液雀躍著,騷動著,沿著去時的路線,湧回我的五官中。在那熟悉的異物入侵感和劇痛中,我感覺到體內被填補著,頭腦重新變得清晰,力量也迅充盈。

“江”的意志變得十分平靜,但平靜中似乎醞釀著新的蛻變,最終徹底在我的身體中沉寂下去。

我彷彿從噩夢中醒來,周遭的環境明明還是那副模樣,卻讓我覺得更加光明和清新。那種如夢似幻的神聖感也變得平凡起來。

又是一聲巨響,不遠處生了劇烈的爆炸,四個人影從煙霧中射出來。剩下的兩名敵人轉身就逃,走火和斑鳩正待追上去,ai、銼刀、芭蕾熊和桃樂絲已經攔截在他們的前方。

“讓他們走。”桃樂絲說,“我們沒有時間了,儀式即將完成。”

“怎麼回事?”走火問道,一邊用拇指揩去嘴角的血跡。

他的衣裝被撕裂多處,卻顯得從容沉穩,反而令人覺得他仍舊遊刃有餘。

“看那邊。”桃樂絲說著,朝我這邊看過來。

和之前沒什麼區別,盲眼者死後,一個和他幾乎一模一樣的光人就地浮現,繼而化作流星投向祭壇深處的棺柩。

第六個棺柩亮起金黃色的光。

這些光是從棺柩內部散出來的,沿著每個棺柩噴的光柱,更多的螢火蟲般的光點灑向半空。

六個棺柩都被啟用後,內部的光芒開始膨脹,似乎隨時會被撐破一般,如同冷櫃中的沉重凍氣,不停從棺柩的邊緣滿溢位來。

走火立刻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祭品並不一定需要我們?”他沉聲道。

“烏鴉最先察覺的,只需要六個死者的……靈魂?”桃樂絲的頭垂下去,又變成怯懦的聲音。

“看樣子儀式還沒有完成。”走火端視著祭壇深處半晌說到。

他這麼說並非是有原因的,那些膨脹的金光似乎在棺柩中掙扎,卻被牢牢鎖在其中,除此之外,外相沒有更多的變化。祈禱聲並沒有完結,似乎還要持續一會兒。在那個方向,正在和惡魔僵持的富江突然抽身狙擊回返的兩名魔紋使者。

“bt,回來”走火喊道。

劇烈的震盪波過處,兩名魔紋使者措手不及,驚叫一聲就被吞沒,如被澎湃的浪潮拍打著,齊齊飛起來,撞在立柱上,深深嵌進去。當震盪波消失時,兩人已經變得血肉模糊,看不出人形來。一個呼吸間,那根立柱從兩人所在的地方截斷,堅硬的巨石轟然倒地。

富江就在激揚的塵埃中,漸漸和惡魔附身者拉開距離。對方並沒有追擊,也沒有理會聲勢浩大的立柱崩解,一邊用冷漠無機的目光注視著我們,一邊回到祈禱者們的身前。

我們立刻和富江匯合。富江的喘息有些劇烈,衣服有些殘破,但似乎沒有受傷,或者傷口已經癒合了。

“那傢伙……真厲害。”富江叉著腰,身體彎下來,好一陣才緩過呼吸,“我討厭客場作戰,而且這個身體還是太虛弱了。”

她全身大汗淋漓,好像隨時會脫力的樣子,我不由得上前攙扶她。富江將手臂環過我的脖子,搭在我的肩膀上,就像是將所有的重量都壓上來那樣沉重。這麼狼狽的模樣,在我記憶中還是第一次見到,但是卻仍舊充滿硬氣的感覺。

“用臨界兵器也無法突破嗎?”走火皺起眉頭。

別看現在我們全員皆在,末日真理的護衛只剩下一人。可是無法應付惡魔的話,就談不上進行突破。範圍性的摺疊空間足以抵消所有人的攻擊。更何況祈禱者本身並非毫無防禦,戰鬥剛開始時,ai的子彈就被一層電光護罩擋住。

“現在怎麼辦?儀式馬上就要就結束了。”富江似乎早就知道異狀的原因,一點驚訝的神色都沒有。雖然這麼問,可是臉色卻十分平淡。我知道這是因為她並不關心大黑市,也不關心其他人的緣故。對她來說,就算降臨迴路完成,也不會對她的生活造成破壞。

因為她的生活一直很簡單。作為重度患者,可以想象她在精神病院中的生活是多麼單調,也許就是為了打枯燥的時間,才誕生了擁有妄想體驗才能的左江吧。進入末日幻境後,富江顯得極度雀躍,就像從一個黑暗堅硬的囚牢中解放出來,所有那些驚心動魄的遭遇,對她而言,其實是夢寐以求的調味料吧。

衝向危險,體驗極限,蔑視死亡,從精神病院中逃脫出來,她需要的只是一份刺激的生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