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晨一連在這裡上了五天自習，一直到實習大部隊離開寧北前往上海。

離開這裡的前一夜，他收拾好東西依依不捨地下了樓，回頭看著依然燈火通明的設計部大樓。他在這裡呆了五天，設計部的人加班加了五天，每天下班時間保守估計在晚上點半。他不禁感嘆船廠工作的辛苦，但旋即又感到慶幸——正是因為他們加班，才為他在這荒涼的不毛之地營造出堪稱世外桃源的自習之所。

“唉！要是早想到這裡，就不會浪費掉那麼多寶貴的學習時間了！”海晨長嘆道。

第二天早晨，海晨跟著同學們登上了大巴車，到達了實習的第二站——上海。

許多同學，包括海晨在內，都是第一次來到這個聞名世界的國際經濟、金融和貿易中心。不過與沿途高談闊論、興奮不已的同學們不同，海晨瞅著車窗外高聳入雲的現代化大樓，微皺著雙眉，想著自己的心事：“雖說上海高校甚多，密度遠濱江，但問題是船廠一般都建在偏僻得要命的地方，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能有大學麼？”

不到中午，大客車就到達了目的地，也就是學生們駐紮的地方——位於浦東的一家賓館。

住宿安排沒有變化，海晨照例和湯亮等三人同屋，有兩個人照例得打地鋪。下午自由活動，中午吃完飯，同屋的湯亮等人便到城隍廟玩去了。

海晨站在賓館門口，面前的馬路上，各種車輛川流不息，周圍一座座嶄新的住宅樓、商業樓拔地而起。遠處，許多新樓正在建設中，塔吊如同巨人般忙碌地轉來轉去。

眼下吃飯的問題已經得到妥善解決——賓館對面就有一家快餐店，工薪消費，盤大量足。最關鍵的是不用排隊，隨到隨吃，比在寧北三天兩頭吃泡麵強多了。但自習問題依然是個未知數，他放眼望去，周圍盡是雜貨店和新蓋起的大樓，哪裡能看見學校的影子？

“嗨！傻看什麼呢？”

聽到有人喊他，海晨循聲望去，現以李健為的一夥人正在向他走來。

“瞎看唄！”海晨隨便應付道，“你們幹嘛去了？”

“剛去上海工程大學轉悠了一圈。”李健道。

“臥槽！有大學！”海晨心裡一陣狂喜——有大學就意味著有自習室啊！

“上海工程大學？在哪兒啊？”海晨黯淡的雙眼頓時明亮起來，急切地問道。

“往左走，到第一個岔口往右拐就到了，步行也就十來分鐘。”李健身後的尚明道。

“我勸你別去，校園不大點兒，裡面連個人都沒有。”李健對海晨道。

其實李健他們去的只是上海工程大學的一個分校區，主校區在徐匯，遠比這裡氣派得多。

“唉！一點兒意思都沒有，本來還想看美女來著！”尚明道。

“我去！你傻吧！竟然想到工科學校看美女！你作為工程大學的學生，連這點都不知道？”李健大聲道。

眾人哈哈一笑。

“想看美女別來這兒，你得去徐匯，上海戲劇學院就在那兒。”人群中有人道。

“是嗎？那咱們現在就去，如何？”尚明道。

“好啊好啊！”

海晨謝絕了眾人的邀請，等他們走遠，趕緊返回樓上取了資料，就往尚明指的方向來。

很快，他就到達了目的地。

海晨抬頭一看，一個小小的校門，和他家鄉高中的校門一樣。進了學校，迎面是一幢土黃色的五層小樓，樓體比較舊，很有些年代感。黃色小樓旁建有一幢三層小樓，每一層都有樓梯與黃色小樓相通。樓後面零零散散地坐落著幾座二層建築。整個校園很靜，隨處可見梧桐和垂柳。一株巨大的梧桐下安放著幾個健身器材。健身器材的座位上，混著紅色鐵鏽的雨水還沒有幹。

海晨在校園裡觀察了一圈，然後進了那幢三層小樓。

這是一棟教學樓，一樓全是教室，一個人也沒有。海晨一陣狂喜，比他拉肚子找到廁所還興奮。

在這事關生死存亡的最後時刻，上蒼竟然賜給他一個步行十分鐘就能到的安靜學習環境，看來連老天爺都不忍心看著他備受煎熬，要助力成就他的考研事業。

第二天上午，實習學生來到了傳說中的華夏造船廠。從早晨在賓館門口集合，到到達華夏船廠大門口，大家走了整整半個小時；從大門口走到上課的地點——船廠設計部培訓教室，又花了將近半小時。

海晨暗自慶幸——還好住所附近有一所大學，要是還像在寧北船廠那樣天天跑到設計部去上自習，時間根本耽誤不起。

每天上午，照例是廠裡的技術骨幹來給大家做報告。今天來的，是一位將要退休的老焊工。

坐在最後一排的海晨抬頭往講臺上望了望，那是一個頭泛白、臉色黝黑但面容和善的老者。

見到坐了滿滿一屋子的大學生，老者由衷地感嘆道：“看到你們，我真心地感覺到自己老了。有了你們這些高知識高學歷的人才，咱們國家的造船工業肯定會越來越強！”

他從桌子上抽出一根粉筆，在桌面上輕輕磕了幾下，轉身要往黑板上寫字。

他的胳膊在黑板前懸停了片刻，又緩緩放了下來。老者轉過頭喃喃自語道：“唉！像我們這些沒文化的人，該退出歷史舞臺了。”

他雙手拄在桌子上，環視了教室一圈，繼續說道：“真是羨慕你們這些大學生啊！現在廠裡的領導全是大學畢業生，我們老總才四十歲，年輕有為啊！所以說，還是得上學。別的船廠我不知道，最起碼在咱們這裡，大學生是吃不了虧的，尤其是你們這些好學校的學生，呵呵！咱們言歸正傳，今天我給你們講講船體焊接。”

講課正式開始。

老師傅在講臺上，結合自己多年的工作經驗，為大家詳細地介紹著船體焊接知識。海晨則坐在最後一排做題。李健和杜輝坐在他前面一排，認真地聽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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