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東方接著又講了一個笑話，一個北方人南下打工，由於人多擁擠，不小心打破了火車上的玻璃。列車長讓他賠，他說，火車是國家的，國有資產是全民資產，也有我一份，國家的東西我什麼都不要了，就要現在這塊玻璃，打破了也就不賠了。

可列車長說，這塊玻璃不是你的，弄壞了還得賠。

至少說明了一個道理，國有資產說起來是全民資產，但平頭百姓卻沒有支配權。國有經濟，實際上是政府所有制經濟，政府所有的東西，都是由官員支配的。

如果打破玻璃的不是那位民工，而是鐵道部門的某位局長，列車長會讓他賠嗎？也許列車長解釋說，民工乘車是因私；局長乘車是因公。既然因公是一種特權，損壞東西可以不賠，你說誰不願去因公呢？所以貧窮地區人們想當官，多半是看透了當官與國有經濟的特殊關係。

人要生存，每天都得吃飯，民以食為天嘛！別看吃飯是平常小事，可當不當官，吃法也大有不同。老百姓上飯店吃飯，肯定得自己出錢，可當官的吃了大餐，通常是拿了發票，回單位報銷的。

王東方的兒子有一回跟一個國內代表團到美國訪問，吃完飯後管餐廳服務員要發票，服務員卻不知發票為何物，等他們找來老闆後向他解釋，說我們在你這裡吃了飯，要開發票回國內報銷，餐廳老闆聽了大惑不解。他問，你們不是為自己吃飯嗎，為什麼要公家付費呢？

顯然外國人是不懂中國國情，在我們這兒，老百姓才為自己吃飯，一旦當上官，就變成國家幹部，吃飯就是為國家吃了，所以得由國家買單。

不僅吃飯如此，坐車也一樣。老百姓出門，得自己掏錢擠公交車；一般幹部，可以讓單位派車，官大一點的，可以有專車。總之，只要當上官，像吃飯坐車一類的事，都可由公家付費。就衝著這一點，你說貧窮地區想當官的人能不多嗎？

在我們這裡，人們想發橫財，無非是兩條路：一是違法經營，如走私販毒；二是行政壟斷，以權謀私。

第一條路，雖有暴利，但利大風險也大，稍有閃失，就會人財兩空。這種掉腦袋的事，非虎豹之膽的人不敢幹；而行政壟斷則不同，大權在握，呼風喚雨，賺起錢來堂而皇之。像過去價格雙軌制時，利用內外價差漁利，不知養肥了多少人。

而那些年靠批地皮、倒批文，一夜暴富的，也為數不少。大家把這些人稱為“官倒”，為什麼叫“官倒”？

因為像批地、倒批文這種營生，沒有官位，手中無權，定然是倒不成的。

所以貧困地區有人說：要想富，當幹部，不種地來不養牛，大筆一揮成了暴發戶。

既然當官能無本生利，大家看在眼裡，明在心頭。

尤其是貧窮地區，人們發財無門，可又窮則思變。故千軍萬馬往官道上擠，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王東方講完兩條官場的規律之後，賈生明好長時間說不出話來。

“生明，對比第一條，你從縣長到縣委書記，你的權力夠大了！但是你穩得很，在經濟上沒有得到多少。但是，別人會怎麼看？你用錢開路，會認為你是應該的！你摳摳索索，會認為你吃獨食，以最小代價換取最大利益，認為你太精明！”

“這些年，你給我辦了不少事，但是我沒有幫到你啥。本來想著促你一把提個副廳，現在看來，希望不大了。”

“江寒是省委組織部派過來的，他越強，你的希望就越小。”

“所以，生明，不要想著提拔副廳了！”

賈生明有些迷茫：“王老，我就這麼窩窩囊囊地混下去？給江寒這小子當陪襯？”

王東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退出官場吧。跟我幹，算是對你過去的一個補償。”

賈生明想到了辭職跟著王東方的鄉長，拿著高薪，開著豪車，揮金如土，沒有條條框框的限制，過得是自由瀟灑。

過去這十年，賈生明按照王東方的意思，安排了不少人，提拔重用了不少幹部，如果跟著王東方幹，待遇肯定比辭職的鄉長高得多。

“現在有一項新的業務，在海南開發一個樓盤，你來負責吧。”

賈生明真的心動了！

王東方剛才講了兩條官場規律，賈生明感到自己的確是提拔無望了，在落後的地區待的時間長了，真不知道外面世界如何精彩！

自己已經五十多歲了，正在走人生的下坡路，也該為以後作打算了。

人不就是為了利嗎？

很多一輩子廉潔的幹部，倒是有了名，但這個名有個屁用？退休了之後，被下屬們冷落，被親友們數落，被兒孫們埋怨！

在位的時候沒有給大家辦好事，沒有為親友謀福利，退休之後自然是沒人搭理，甚至有的人還被冷嘲熱諷。

像鄭勇合以及那些老幹部服務隊不就是這種下場嗎？

他們在位的時候，的確是博得了清名，但退之後呢？

一個個的沒有人搭理了，太寂寞了，於是這幫人又組織起來，成立一個老幹部服務隊，一方面是找點事幹，打發打發難捱的時間，另一方面也想博得社會各方面的注意，想重新走入大家的視線，回味一下過去的榮光。

但是鄭勇合這幫老傢伙卻不知道，他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他們的思想觀念早已經過時了。

與鄭勇合同時代的王東方，那個年代就是革命的小闖將，時時刻刻把準時代的脈搏，跟上時代的步伐，子女都有了好去處，該安排的安排了，該照顧的照顧了。在官場上有人脈，在商場裡有人氣，走到哪裡都是眾星拱月！

這就是高質量的人生！

“我就這麼辭職了，實在是人生的一大恥辱！實在是不甘心啊。”賈生明想起江寒就牙癢癢。

“你都要辭職了，要下海了，還用那麼多顧忌嗎？”王東方道：“江寒為什麼能勝過你，因為他毫無顧忌！而你是畏首畏尾！”

“不是馬上開人代會了嗎？不是要選縣長嗎？那就把恥辱還給江寒！”

賈生明心道，難道在選舉上做手腳？

“要是江寒選不上，上級豈不是對我看法？”

王東方直想敲一敲賈生明的腦袋：“做完這件事，你就辭職跟著我幹了，你還在乎上級對你的看法？！”

還是王東方厲害啊，人老成精，薑是老的辣！

賈生明頓時靈臺清明，江寒鎩羽而歸，自己激流勇退！所有的恥辱，在即將到來的2月初，如數，不，加倍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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