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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被溫柔攻養大後

要不然恐怕還真得夜宿荒山。

計程車的後輪揚起一陣黃土瀰漫,林簡捏著那張小卡片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等那股頭暈勁兒稍稍緩解,才抬腳往荒地深處走去。

這片墓地是村裡的集體土地,多少年來,這個村子裡故去的人都在這塊荒地落土,多年未曾回來,遠遠望過去,只見林江河的墳塋四周,又多了幾個砌的墓碑。

北方深冬,寒瑟無邊。

林簡走到林江河的墓前停下,盯著那青石碑沉默了許久,才將手裡的那捧鮮花彎腰放在碑前。他躬著身卻沒有起來,隔了好半晌,才啞聲喊了一句:「……爸。」

我來看你了。

北風卷著黃沙從身邊刮過,無人應他。

林簡將祭香從袋子裡拿出來,點燃三根,插.在了墓碑前的香爐中。

但垂眸起身的那一瞬間,他一閃而逝的疑惑劃過心底。

林江河碑前的那個小銅爐中,居然還堆積著厚厚的一層香灰。

難道這些年來,除了旅居未歸的他,還有其他人過來祭拜過?

林簡未曾深想,畢竟這種可能性太小了。

點好了祭香,他在林江河墓前的蒲墊上跪下來,將一疊紙錢燃起,放入銅盆內。

滾燙的火苗舔上來,將林簡蒼白的側臉照映得橙紅一片,等到燒完了幾疊紙幣,林簡才低聲開口,輕語似的問:「這麼多年沒回來看你,怨我嗎?」

「你肯定說不怨是吧……但我卻希望你能怪我,或者乾脆罵我一頓。」

「將你一個人留在這好幾年,孤孤單單的,逢年過節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是當兒子的不孝至極。」

「爸,這次我回來,要留很長時間,等明年春天,找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我就把你接到身邊。」

斷斷續續說到這,林簡聲音頓了一下,隨即苦笑著搖搖頭:「也不對……再多也就三年,我可能又要走,到時候你還是一個人,可怎麼辦呢……」

「總歸是兒子的錯,自己顛沛流離沒個定所,讓你也跟著折騰。」

銅盆中的烈焰被西北風一吹,燒得更旺,熾熱的溫度烤得林簡眼底幹疼。紙錢燒完了,他拎起一串金元寶放進火盆中,隔了許久,才說:「有件事,不說你可能也知道了。」

「我又遇著他了。」

這句話說完,林簡兀自沉默了許久,像是在心底醞釀著一場情緒風暴,但就在這場颶風將要破心而出狂飆到嘴邊時,又堪堪止住,最終變成了一句極其平靜淡然的直敘。

「是,我還喜歡他。」

「從十幾歲到二十多歲,甚至到以後的幾十歲,我好像……沒有別的選擇。」

「……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少年初初心動是那個人,遲暮餘生,也是那個人。

「小叔叔這三個字我還是不怎麼喊得出口,好像每次這樣叫他,都像是……把他推得更遠了一點,但其實我知道,這只是我私心作祟的錯覺。」

「他那個人還那樣,對我也像從前……不,比之前還要好,但是——」

林簡深吸一口氣,低垂著頭不敢去看墓碑上的名字,修長的手指將手裡那枚金元寶都攥得褶皺變形:「我一邊說著讓他像曾經一樣,只當我是家人,一邊又……忍不住痴心妄想……」

「甚至,他對我越好,我自己越模糊,生怕有一天會忍不住越了界……」

「爸,你要是還在,會怎麼跟我說?」

是逼迫我即時清醒,還是縱容我永久沉淪?

風聲蕭蕭,太陽已然垂落西山,天際一片雲霞血紅。

林簡將最後幾個金元寶放進盆中,一直垂眸盯著那簇火苗,漸弱漸熄,直至只剩零星火光在灰色的餘燼中跳動。

分別那麼久,而相見也不過這匆匆一面。

人生好像就是一場重複的離別與相遇,周而復始,輪迴不休。

要回去了。

在冷風中跪坐太長時間,林簡的雙膝和腿早已經麻木痠疼,他緩緩起身,看著林江河的墓碑又緘默半晌,終於準備離開。

而就在此時,他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很輕的腳步聲。

輕緩卻沉穩有力——

無論多少年,沈恪的腳步聲他永遠能在第一時間分辨出來。

林簡猛地回身看去,力道太過突然了,以至於整個人趔趄了一下才站穩,隨後,他難以置信地屏住了呼吸。

沈恪身著黑色長款風衣,高大而挺拔地站在暮色的冷風之中,明明是凋敝枯椏萬物白草黃雲的凜冬,但他單單停住腳步立於寒風之中,就能讓人覺得周身暖意驟燃。

「你……咳咳……」林簡愕然之下不知該作何反應,張張嘴,卻嗆了一口老北風,偏過頭低聲咳了好半天,才勉強啞聲喃喃出聲:「……你怎麼來了?」

沈恪邁步靠近,從風衣口袋拿出一包紙巾遞給他,溫聲說:「擦一擦,眼淚都咳出來了。」而後才回答他的問題,「每年這個時候,我都會過來——來替你看看他。」

林簡攥著拿包紙巾說不出話。

沈恪走到林江河的墓前,將手裡的花捧放在另一邊,也是純白色的一束,正好和林簡帶來的那捧一左一右,像是相對的守護。

順著林簡的視線看過去,沈恪放下捧花後並未起身,而是又從口袋裡拿出一放手帕,神色自然地將林江河墓碑上的浮塵黃土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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