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2/2頁)

作品:《嫁天子

她坐在鏡臺前,花面交相映,粉腮桃紅,柳眉翠羽。

崔綾知道皇后有幾分美貌,不過,她最引以為傲的便是自己的美貌,又怎會在嶽彎彎面前輸了氣勢?

她的粉唇微翕,目視著從軒窗旮旯裡洩露的一線紅光,似有幽微的粉塵在光束之中游動。她嘆了口氣,用一種極其惋惜的口吻,道:“娘娘,崔綾自知,這番話說來僭越,也實在不夠光明磊落,然而臣女的心中肺腑之言,憋在心口,實在已經很長久了,若不對娘娘說,實在不知還能再告訴誰。何況,臣女此番前來,也是為了求得娘娘的成全。”她頓了頓,再度啟唇:“臣女仰慕陛下,且仰慕多年了,這一次若陛下答應選妃,臣女想入宮陪伴陛下,也服侍皇后娘娘,位分高低,寵愛與否,其實臣女心中並不介意。不敢求娘娘助我,只盼娘娘信我、容我。”

嶽彎彎問她:“你這番痴情,為何不告訴陛下?”

崔綾垂目,有些自失:“家中教養如此,臣女心意,不敢就這麼對陛下坦白。因實在是……臣女也不知該如何說。”

嶽彎彎不客氣地道:“其實,你有崔太妃助你,又何需本宮來助你?你說不求本宮相助,這是自然了,崔娘子是五姓貴女,心裡只怕也不那麼看得我的出身。既然都只是場面話,你可以提,我也可做場面上的答應。只是現在還沒開始選秀,崔娘子便迫不及待粉墨登場了,入戲卻是極快。你讓我容你,可是你之所求,卻是我的夫君。你讓我把夫君分你一半,教我如何能容?我們都是女子,你心裡有多不待見我,我便有多不待見你,所以你明白的吧。”

只見崔綾微怔,臉色稍變,嶽彎彎又道:“崔娘子是五姓貴女,我聽聞貴女通文字習教化,崔太妃更是當年名噪一時的才女,崔小娘子必定也是非常聰明的了,那就不要想當然地以為別人都是傻子!”

崔綾怔住。

嶽彎彎蹙起了柳葉細眉。“還有別的話麼?”

崔綾倒是沒想到,這個皇后比她想象之中的棘手。

她露出了懊悔的神色,垂目認錯,“是臣女斗膽了。只是,臣女也是一時心切,娘娘恕罪。”

她激動之下,竟起身,主動對嶽彎彎行叩拜大禮。

嶽彎彎起初只是皺眉,然而見到她這般模樣,竟又一時之間愣住了。

這宮裡,連宮人都傲慢至此,何況崔綾這樣計程車族嫡女,她竟為了元聿,做了一件在她看來簡直卑微到了泥裡的事,向她這麼一個她明明很不服氣的皇后,行稽首大禮,雖說口中是為了請罪,但也萬不至於如此。

她忍不住道:“你……真的很愛陛下嗎?”

她恍惚了一下,沒留神,竟露了軟弱,將這話問了出來。

可既已問出,便收不回了。

崔綾直起身,目光堅定,抬眸仰視嶽彎彎道:“是的,臣女戀慕陛下至深,當初打馬球時,臣女就盼著他能記得臣女了,那個時候,我們是對手,可是臣女卻為陛下的球技深深折服,也為他的風度所深深欽佩。臣女那時就想,既然先帝陛下已經有了默許,那麼臣女就算斗膽肖想,又有何不可呢?”

“你……”

崔綾清澈的嗓音突然大了幾分:“娘娘,臣女自以為這幾年,言行並無不妥之處,也絕沒做過任何對不起皇家,對不起陛下之事。當初我的父親有意試探先帝的心思,先帝聽了我父親的話,也是撫掌而笑,誇讚了臣女,說臣女嘉言懿行堪為表率。後來,這神京城中無人不知,臣女崔綾,將來必然是秦王殿下的王妃。臣女也一直在想,既然大家都知道了,臣女便也只能當自己是秦王殿下的人了,再也不去想其他的男子。那個時候還身為秦王殿下的陛下,他心裡一定也清楚吧,可是他若真的不喜歡臣女,為什麼又不拒絕,臣女想了很久,真的很久,輾轉反側,患得患失,直至、直至迎接娘娘的鳳車從南明城駛入神京。”

“啟稟娘娘,娘娘既然要真誠,臣女就不敢欺瞞,再說些場面話欺哄娘娘。可是陛下,他真的對臣女沒半分那樣的心思嗎?他為何當初不拒絕家父的高攀,為何當初不反對提議。這婚事成了人人心照不宣的事,臣女……”

說到這兒,崔綾忍不住,掩面低泣了起來。

哽咽、抽噎的聲音不斷地從她掌縫之間溜出。

嶽彎彎卻猶如一尊石化的塑像,猶如一塊腐朽的木頭,僵立當地。

是啊,為什麼呢。

如果崔綾說的是真話的話,辜負她的,不也正是元聿麼。

她憑什麼去責怪崔綾,討厭她?畢竟在崔綾看來,她才是恬不知恥、鳩佔鵲巢的那一個!

她發現自己的雙腿已開始發顫,幾乎不再能立得住,她想要開口,然而咽喉似也喑啞,再也發不出完整的聲了,嶽彎彎平復了許久,閉了閉目,只覺得眼前陣陣昏花。

崔綾後來是如何離開的甘露殿,她也不知道了,只是在崔綾走了以後,她便有一個人在寢殿枯坐了一個時辰,身上早已發了一層熱汗,連同那風寒一齊發作了起來,她忽然彎下腰,咳得撕心裂肺。

整顆心臟好像已經麻痺了,肺腑也生疼欲裂。

天色已黑,妝成要來點燈,沒想到撞見這情狀,嚇了大跳,立刻就派人去太醫院請人了,又讓清毓速去朱雀宮。

元聿是在江瓚走了以後才來的,皇后的咳疾似又嚴重了些,江瓚開了新的藥,她可憐兮兮、面若白紙,靜臥在榻上不動。元聿握住了她的雙手,握得緊了一些,將自己的溫度渡給了她,低聲道:“彎彎,還難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