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第2/2頁)

作品:《嫁天子

要說出身,他們這些人都是清清白白的小官女兒出身,當年被選入宮闈已是榮幸了,那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皇后,才是小家子氣出不得門庭呢。

春籽喝斥她:“人才剛走呢,你快別說了,就你嘴巴能耐。”

柳芽兒不服氣,回頂了過去:“春籽姊姊,我是為你說話。我也是瞧不慣,你幹嘛對她這麼畢恭畢敬的,把腦袋都磕腫了,你看看!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那皇后來之前,她徐妝成在宮裡待了這麼多年,幾時這麼囂張過,現在那雙眼睛都長到腦袋頂上去了!我看,也不過就是欺你月陵宮無人罷了,要是咱們六宮裡多了娘娘,不是她鳳藻宮一宮獨大了,自然就會不同的。就算她再蠻橫又怎麼樣?選妃是陛下的事兒,連皇后也管不著!而且,很快咱們就可以脫離苦海了!”

柳芽兒越說,越是來勁兒。

她們的主子去年跟著先帝殉葬了以後,這後宮便猶如虛置,李太妃是瘋的,崔太妃不大管事兒,如今來了個身份低賤的皇后,自然處理不好六宮的事兒,宮人們早都頗有微詞了。

柳芽兒說到最後已是眉飛色舞,一雙滾圓的機靈的眸子四處亂瞟,卻在無意之間,撞見了那邊老樟木底下,臂上擎著一隻玄金色羽毛的大雕的皇后,柳芽兒呼吸一窒,差點沒有當初背過去,她驚恐萬分:“皇、皇后娘娘……”

柳芽兒嚇得噗通跪倒,再無威風。

幾名宮女也是嚇了大跳,未曾想一波方平,一波又起,宮長沒找著的皇后娘娘,居然一聲不響地站在她們身後的樹蔭底下!

嶽彎彎抬起手臂,任由相里玉飛走了。她慢慢地從樹下走了出來,雪白的玉膚、姣好的輪廓漸漸從樟木翠影之中剝離而出,然而宮人們嚇得都不敢再看。

柳芽兒把頭埋得低低的,直至視線裡突然出現了一雙金絲繡履,一幅繡著叢叢雨後湘妃竹的淡青色裙裾,嚇得更是兩眼翻白,險些暈死,幼嫩的肩膀嚇得不住地抽抖著。

嶽彎彎俯瞰著跪在地上的少女,一動不動,半晌之後,她開口輕輕地問道:“你口中的‘下賤胚子’,說的是我嗎?”

柳芽兒嚇得閉上了眼睛,臉上俱是汗,“不、不……奴婢錯了,奴婢說的不是娘娘,絕不是……”

“可是我都聽到了,你說妝成是在捧我這個下賤胚子的臭腳,不是麼?”

嶽彎彎再問。

春籽本想為她辯解兩句,但娘娘已經將這話都問了出來,那麼,便是真的全聽了進去了。她也不敢將自己搭進去,於是便只跪在地上不說話。

“奴婢、奴婢錯了……”柳芽兒大概也知道她這張嘴巴愛壞事,當場就抬起頭,自扇耳光起來,掌掌附力,不出幾下便將臉打得紅腫了起來,直到嶽彎彎教她住手,她才住手。

嶽彎彎凝著她被打紅的俊俏的臉蛋,問:“你適才在這裡說,陛下要選妃了,是真的?”

柳芽兒一愣,把臉湊到了地面上,再也不敢說了。

嶽彎彎又看向春籽,春籽也驚駭,然而卻道:“奴婢們不知道,但是,好像朝臣們說了好些這樣的話,奴婢們也是從外頭聽來的。”

嶽彎彎笑道:“你們的耳朵真是厲害,我宮裡居然就沒你們這麼機靈的人。”

春籽忙又磕了一記響亮的頭:“奴婢知錯,奴婢僭越!”

嶽彎彎搖了搖頭,“多謝你們告知。”

她轉身朝妝成離去的方向走了出去。

柳芽兒稍稍抬頭,覷了一眼皇后離去的背影,正要鬆一口氣,卻沒想到,皇后竟很快去而復返,她再度停在了柳芽兒的面前,垂眸,對她們道:“今天,這個小宮女就要離開這裡了,離開以前自去慎刑局領罰。我不喜歡有人揹著我罵我。”

該來的還是來了。幾名宮人都不敢為禍從口中的柳芽兒辯護,她這張嘴遲早是要出事的,沒想到果然出事了。

柳芽兒雙目無神,癱倒在地,無力地閉上了眼。

嶽彎彎的步子愈來愈快,回甘露殿時,妝成因為找不著人已先回來了,見了娘娘,正鬆了心神,把派出去尋找皇后的宮人喚了回來,抬步邁入寢殿,卻見嶽彎彎已坐倒了在了太師椅中,神色疲倦而蒼白,不等她靠過去,揮了揮衣袖,“妝成,你先不要過來,讓我一個人靜會兒。”

妝成還不知發生了何事,直覺告訴她,應是與今日那幾個不知死活的宮女有關,但也不敢有違鳳命,答應了聲,便折腰出去了,並命人關了半面殿門,守在外頭。

嶽彎彎一個人望著靜止不動的搖床,女兒睡得正香甜,精緻的藏藍繡緞襁褓上,忍冬如意紋以銀線勾勒而出,極是打眼。長博古架旁奉著一塊嶙峋的太湖石,噙煙吐霧,魚缸之中,金色的錦鯉翻動著水花,咕咚咕咚。

這周遭,既靜謐,又嘈亂。

時隔一年,很多在岳家村的往事,她不願回想起,便幾乎都已經忘了。

然而在這一刻,她卻不知為何又想起了去張嬸家的那日。

那日葉氏亦在,張嬸子說:“早幾年,你給你男人生了個女兒,我瞧他歡歡喜喜的,家裡老兩口也是喜歡,待你女兒不薄,不過這人心麼,誰不盼著有個後?沒有兒子,男人再歡喜也終究要膩味,要不高興。”

懷著青鸞的時候,她從來不覺得女兒有什麼不好,一直到現在,也是一樣。

原來,他們所有人,包括元聿,都是這麼想的嗎?

他那麼那麼疼愛青鸞,比起她尤甚,可還是因為青鸞只是女兒,他就會再要很多的兒子……

至於她,更應是如此……嗎。

嶽彎彎垂下了眸子,失落地一笑。

這個問題其實根本不必問,葉氏的夫君很好,全村交口稱讚的,他將葉氏當成手掌心的瑰寶,可仍因為無子而憾。不過人家的憾事,是與葉氏再努努力,生一個兒子,而元聿……他是帝王啊。帝王就應該用最快、最簡單的辦法,充盈後宮,與別的女人再生兒子。

是不是這樣?

她腦子很亂,已幾乎沒法思考了,只能不斷地回憶起,這近乎一年以來,她在這片深深宮闈之中,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而這一刻她發現,除了那些寵以外,很多很多的地方,她根本看不透他的心。

洞房花燭夜,就連合巹酒,他也都……不肯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