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2頁)

作品:《嫁天子

但此際想來,這個周全,不過只是在南明而已。

出了南明,他是大魏太子。他的正妻,是太子妃,亦是未來的國母。她身份低微至此,陛下當然不會答應,還有曾與他有過口頭姻親的清河崔家,只怕面上也過不去。事情並沒有想象之中的那般簡單。

只可恨他無意之中著了桃花骨的道,為保全性命,不得已而如此為之。

“可。”

董允喜笑顏開:“嘿嘿,小的就知道主公宅心仁厚,虛懷若谷……”

“可以滾了。”

“諾。小的這就滾了。”

董允沒想到主公這一次居然沒有罰自己,不但沒有罰自己,還聽取了自己和江瓚的意見。

仔細想想,嶽娘子年少失怙,投奔舅家,又被如此對待,身世可憐。要不是她出身貧寒,加上主公又孤高自恃,她以後跟著主公自是最好不過的了。

江瓚派人打聽到,嶽彎彎從前住的岳家村的那間破屋,教後來一戶人家買去做了柴房,年久失修,屋頂破了大洞,清出柴火堆,也徒有四壁而已。這破屋不值錢,江瓚拿自己俸祿墊上,將它買了回來以後,與董允商量,又覺得實在不能住人,於是轉頭命人去南明城,歸置了些傢俱,好讓嶽娘子歇腳。

一切準備妥當以後,江瓚回來向元聿覆命。

元聿靠著軟枕,臥在榻上,經歷了兩夜的解毒,他的氣色比較之前恢復了些許朗潤,面若皓月,眸如深不可測的青海湖泊,肩上披著一身杏色軟袍,墨髮垂落,頸邊勾了一綹,稍顯放曠恣肆。

“主公,嶽娘子的家在下已經安置好了,不日便可以入住。等七日過後,主公身上劇毒盡除,咱們便要立即動身離開,神京,出了點事。”

元聿抬起了眸。

江瓚很快又道:“還是之前的科舉舞弊案,今年江南鬧饑荒,我朝半數才子出自江南,陛下這才聖旨恩賜,延緩科舉。但不料這其中,竟有黨羽暗中勾連,於科舉中公然舞弊,所幸被人拿住了把柄,事情終於水落石出。但這裡頭牽涉卻極廣,一度,引出了宰相……”

元聿微訝。他中毒暈厥以前,似乎還不是眼下這個局面,那時候,宰相大人置身於外,還不在這樁案子裡。

“他怎了?”

當朝宰相姓林名甫,原是先厭太子左膀右臂,厭太子逼宮未遂,自殺於朱雀宮外。當時因無證據證明林甫參與了謀逆,宰相為輔國重臣,不能擅動。他活了一命。此後元聿被立太子。這段時日以來,安西動亂不休,他身上負有西域血脈,牽涉又是甚廣,他必須穩定軍心,安撫西域。自然,更加無暇插手林甫的事。

也有說人,當今太子是畏懼瓜田李下,放縱宰輔,是以免遭人詬病。

“林甫的一個遠房外甥,是此屆科舉的一名考生。陛下龍體欠安,朝中之事,處理得不若先前精細了。這名考生落了榜以後,林甫動用了朝中的一些勢力,讓他的外甥,頂替了原本應該高中的一名寒門子弟。此事遭人檢舉,最後一路深挖到了宰相面前。陛下震怒,將此案涉及的七名大員,連同林甫在內,下了死牢,已於昨日問斬。其餘牽涉不多之人,犯瀆職罪,或被充軍,或被貶謫。”

江瓚道,“陛下震怒,一病不起,宰輔被殺,相位空懸。主公……”

此話前日江瓚並沒有說,昨日也沒有。是今日,因為嶽彎彎解毒有效,主公的身體肉眼可見有所好轉,再過五日下去,必能有解,到時候主公的身體便能痊癒了。

“林甫該殺,留他至今,已是仁慈。”

元聿對宰輔被殺的訊息並無什麼觸動。

厭太子的生母李皇后出自隴西李氏,身份尊貴,李氏最風光之時,隴西李氏之人在大魏占斷半朝,當其時,是何等顯赫風光。他的母族出自少民,彼時他不過是後宮之中地位卑微的皇子,甚至沒資格參與皇權的鬥爭當中。因他們所有人心照不宣,他天生異相,高鼻深目,瞳孔冷藍,絕非漢族裔。陛下再鍾愛羽藍婕妤,也斷無可能將流有異族血脈的孩子立為儲君。相反,為了彰顯他們的仁慈,元聿的兄長們對他還算不錯。

至少是表面上的不錯。

“主公,這一年多以來,朝臣對主公的儲君之位始終不是心服口服。崔家是支援主公的,因此崔公當初在主公境遇最是艱難之際,曾口頭允諾,肯嫁女於主公。崔公雖只是許諾,然於主公卻如添一臂。太子妃位空懸,亦是需要等到此處安西事了,回朝以後定下,其實主公今年已滿弱冠,大婚之事——”

江瓚繞了一圈,原是為了此樁。

元聿垂眸,薄唇微微上揚。

“江瓚,你是我朝太醫院不可多得的人才。但太醫管孤的婚事,是否手長了些。”

“在下不敢。”江瓚叩首。

元聿微微欠身,盯著跪在塌下的江瓚,清冷的面容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在你的安排之下,孤已經失了身了,這也不算,你欲將孤的後院一手操控,才算滿意是麼?如此甚好,不如淨了你的身,來日跟隨孤身邊做個大太監,管得名正言順豈不更好。”

“在下不敢!”

江瓚萬分明白,主公平日對他們以友視之,但犯上一直是他最大的忌諱。江瓚是心急了。

他以往也從沒這麼心急過,實在是主公離開神京太久,陛下龍體抱恙,宰輔肱骨被殺,主公這個太子之位,又遭人諸多非議……

“孤知你忠心耿耿,孤不過玩笑耳。怕甚?”

江瓚鬆了口氣。

元聿漸感燥熱,扯下了身後軟袍,指尖壓著杏色軟袍一邊袖腳,眸若泠泠寒雨。

“但孤的婚事,別人做不了主,天子不能。崔氏,又算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