倖存的飛行員

作品:《逃離2147

我掙扎著尾隨尼克和邁克穿過了樹林。每邁出一步,我都能感到空氣的溫度正在下降,而小腿的痛感則在加劇。

在我們趕到機鼻那一部分時,有兩個人已經用各種行李和飛機部件搭成了一座簡易的樓梯。尼克在樓梯頂端停下了腳步,向下伸出手來拉我,就像我們爬上湖中的飛機時所做的那樣。

我手忙腳亂、笨拙尷尬地爬上了雜物堆。他抓住我的一隻手臂,一把將我拉到了入口處。我的身體猛地撞上了他,在他緊緊抱著我、好讓兩人能夠站穩時感覺到一陣陣的疼痛。

值了。真的值了。

另外兩名游泳健將——我忘記他們的名字了——已經鑽進了座艙,裡面還有一個我不認識的穿著黑色毛衣的矮個禿頂男人。他隔著小圓眼鏡打量了我一番,用充滿懷疑的眼神緊盯著我,彷彿是要開口詢問是誰把一個女孩邀請到了他的飛機樹屋男孩俱樂部裡來。

我正要質問這個區域是否不允許女性入內,尼克開口緩解了我們之間緊張的氛圍:“哈珀,這位是鮑勃·沃德。你還記得昨晚的懷亞特和塞思嗎?”

鮑勃充滿懷疑的表情隨著尼克的話消失了。在我們彼此握手點頭之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第一排座位。一個穿著飛行員夾克的男子正躺在那裡,臉上滿是已然乾涸的血跡。

鮑勃向前邁了一步,跪在他的旁邊,轉過頭來向尼克打著手勢:“迪蘭,我們把尼克·斯通找來了。”若是換作其他語境,他多管閒事的語氣聽起來未免有些好笑:“他負責統籌地面上的情況,我需要你把剛才告訴我們的話再對他說一遍。”

飛行員轉過頭來,試圖從人群中找出尼克。他的臉上沒有一點兒血色,腫脹得很厲害,我幾乎看不到他的眼白。但他真的開口說起了話,語氣低沉。

“我們在半路上失去了所有的通訊訊號,在飛躍大西洋上某個地方的時候。”

尼克抬起了一隻手:“等等,我需要你稍等一分鐘。”

他要做什麼?他沿著過道走向了商務艙,在那個抱著膝上型電腦瘋狂打字的年輕亞洲男子身旁停下了腳步。簡短的對話結束之後,亞洲男子站起身來,跟隨尼克走了回來。

“請繼續。”尼克對飛行員說道,並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打字的男子。

“正如我所說的,我們在大西洋上空失去了所有通訊訊號,但我們仍舊延著自己的航線飛行。這條路線機長已經飛了3年,我也飛了6個月了。只有雷達還在執行。我們大概知道自己在哪兒,但如此神秘的情況真的很詭異。機長髮誓問題出在飛機外面,但這是不可能的。總之,我們大約在預計降落時間的兩小時之前透過無線電與希思羅機場空中交通管制隊取得了聯絡。他們告訴我們,全球通訊系統出現了問題,他們會指引我們前進。我們本該正常降落,但出於安全原因的考慮,還是把飛機降到了7 000英尺的高度。這會減慢我們的飛行速度,但我們還是這麼做了。緊接著,一切就接連發生了。”

“爆炸?”鮑勃誘導地問道。

“第一次爆炸,是的。”

“爆炸發生在你的頭頂嗎?”

“不,我想應該是後面,或者到處都是。我不知道。我們俯衝了下去,試圖遠離它。”

“後來又發生了第二次嗎?”鮑勃的聲音聽上去很迫切,充滿了期待。

“我……我不知道。還有……一些事情,但我不知道是什麼。一系列衝擊波讓我們在空中翻來覆去。我從未碰到過這樣的事情。我們放下起落架,進一步下降,試圖降低速度,做好了最壞的準備。我們以為飛機遭遇了某種風暴,但我們躲不開它。在那之後,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我們不斷地俯衝,試圖超過它,卻總是能夠被它趕上。”

尼克仍舊緊盯著紋絲不動的打字男子——他就像座雕塑一樣。<b>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只是在這裡睡過了頭,難以理解的事情就接二連三地發生了</b>。“你是怎麼想的?”尼克問他。

打字男子避免和尼克進行眼神交流,用平靜而又剋制的語氣答道:“就像我說的,我什麼也不知道。但情況聽上去像是通訊系統在風暴中失靈了,所以我們就墜機了。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沒有人攔著你。”

亞洲男子朝著自己的座位走了回去。在轉過頭最後瞟了一眼尼克之後,他撲通一聲坐了下去,又開始打字。

<b>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啊</b>?

尼克對飛行員表示了感謝,回到了頭等艙和駕駛員座艙之間的小廚房,和我們一起從湖邊趕來的薩布麗娜移步進去為飛行員檢查傷勢。

“你相信飛行員的故事嗎?”鮑勃詢問尼克,語氣裡充滿了懷疑。

尼克瞥了鮑勃一眼,彷彿是在等待他公開認錯:“是的,我相信。”

鮑勃頗具戲劇化地點了點頭,好像把自己當成了某部電視劇裡終於選擇相信線人說辭的大偵探。“其他兩位飛行員都死了,所以我們也沒有證人能夠證實他的話——除了我們自己。我們試過無線電了,但是沒有響應。”

“好吧。我想我們今晚就安安心心地睡上一覺吧,等待救援。如果白天還沒有人出現,我們再做打算。”

“你忘了最重要的部分。”鮑勃的聲音裡透露出了一絲恐慌。

“是嗎,我忘了什麼?”

“槍。”鮑勃衝回駕駛員座艙,取回了一把手槍,他握著槍把,就好像那是他在放假時釣上來的大魚。

“把它放回去。”尼克厲聲說道,“把鑰匙給我。”

鮑勃小聲抱怨了幾句,但還是把鑰匙交了回來,放在尼克的手掌中。“那裡有4把手槍,你們一人一把。”他朝著尼克和游泳健將們點了點頭。我猜我並沒有被包括在這個手槍俱樂部裡。

“我們不能帶著槍四處走動。”尼克回答,“我們還得睡覺,別人會趁機把手槍從我們這裡偷走的。這太危險了。”他瞥了瞥鑰匙。“還有這個。”他把鑰匙遞給了我,“他們肯定知道我們5個進過駕駛員座艙。”

我把鑰匙塞進了自己的緊身牛仔褲口袋裡。我發誓,我能夠感覺到它散發出來的熱量。我感覺自己就像是《魔戒》裡的弗羅多·巴金斯,深知自己保管的也許是事關305航班上所有幸存者性命的鑰匙。又一個負擔壓在了我的肩頭,儘管和那個決定相比,這還算不上什麼可怕的事情。

在尼克和我穿過樹林,朝著湖邊的火堆旁走去時,太陽正在落山。我們誰也沒有說話,但在我的心裡,已經把自己想要問他的問題回想了許多遍。換句話說,他是做什麼的。啊,我在騙誰呀?我想要問的那些迂迴的問題全都只有一個真實目的:問一問尼克·斯通的人生中是否有一個女人,一個在家等待他的嬌小女子,尼克·斯通夫人,或是一個無精打采、瘦骨嶙峋、盲目追趕時髦,和聖誕老人一樣只不過是個傳說的女朋友。這不公平。我的腿好痛。不好意思……

回到篝火旁,我們坐下來望著湖上的落日。在它沉入地平線的過程中,我開始了自己的審訊——當然,還要假裝若無其事的樣子。

“你是哪裡人,尼克?”

“四海為家。你呢?”

“我在英格蘭的一座小鎮里長大,但我現在住在倫敦。”

“這裡對你來說像是英格蘭嗎?”他伸手指了指周圍的湖泊和森林。

“是的,有一點兒。”

“嗯,我也是這麼覺得的。”他躺下身子,把毯子拽到了自己的下巴上,“我累壞了,哈珀。明早見。”

他一下子就睡著了。我忍不住回想起格雷森·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b>告訴你的男朋友,讓他睜著一隻眼睛睡覺,哈珀</b>。

我在他和篝火之間躺了下來,抬頭仰望著星空。這應該是個不眠的夜晚吧。我今天已經睡了太長的時間,雖然事實並非如此。老實說,我已經很久沒能躺在尼克·斯通這種讓我充滿幻想的人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