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治亞州

亞特蘭大市

保羅望著瑪麗在他們曾共同擁有的家中四處走動,臉上的表情半是驚訝半是好笑。“你一直沒把那些照片收起來?”

“我,嗯……沒有。”

“我覺得我們應該把它們收起來了。”

“當然,我可以——”

“然後把新照片擺上去。”

“新照片會很好看的。”保羅說。他有很長時間沒聽到過這麼棒的主意了。

前門開啟了,他的外甥馬修衝了進來,直奔向保羅。男孩抱住他,他也用盡全力反抱過去。

娜塔莉亞和托馬斯少校隨後進來了。他們看起來疲憊不堪,但臉上都掛著笑容。

保羅為大家互相進行了介紹,然後說:“瑪麗和我剛才正在討論我們以後要幹什麼。”

“我們也一樣。”娜塔莉亞說話的當中瞟了托馬斯少校一眼,“我們準備去市中心的救災部門報到,看看我們能幫上什麼忙。”

他們互道告別,然後瑪麗和保羅開始收拾照片。他們小心翼翼地把舊相片從相框裡拿出來,把它們放到梳妝檯下的一個抽屜底部。相框他們留著,那些是別人送的結婚禮物。

凱特不知道是她的聽力下降了,還是她已經習慣了錘子和電動工具不絕於耳的聲音。這些大衛一直在進行的建築工程發出的噪聲是附近好幾英里範圍內唯一的聲音。這裡沒有都市的喧囂,沒有飛機的吵鬧,附近也沒有體育場。他父母的舊居建在一片寬闊的土地上,有個美麗的庭院,周圍的樹木那種鮮綠是她從未見過的。

她以前有些懷疑自己會有多喜歡這裡,畢竟她從未在城市以外的地方生活過。但讓她驚訝的是,她發現鄉村生活很適合她,或許其實是因為這裡的同伴吧。她透過廚房的窗戶能看到米羅,他正和阿迪和蘇利耶一起玩耍,充當著大哥哥的角色。他打算過個把月就搬出去。大衛和凱特非常害怕那一天的到來,但米羅有自己的遠大計劃。

大衛走了進來。他身上汗津津的,頭髮上沾滿了白色的塵粒,耳朵後面夾著根鉛筆。凱特很喜歡他這副樣子。

“我們今天是破壞模式還是建設模式啊?”

大衛給自己倒了杯水,嚥下一口水:“是拆除,不是破壞。不過,好的,管家大人。”

“管家大人——也許是我該這麼叫你才對31。或者你更喜歡叫你少校大人?”

他喝光了杯子裡的水,把它放在島式廚房中央的檯面上,然後抓住她:“噢,我覺得我們都知道,我只是這位女士麾下一位卑微的列兵。”

凱特用力把他往外推:“嘿,你身上又是汗又是泥的。”

“沒錯,我就是了。”

電話鈴聲響了,大衛鬆開一隻手伸過去,剛好能夠到電話,凱特還是沒法從他的另一隻手中掙脫。但幾秒鐘後他鬆開了她,將注意力完全投入到通話中。

他用飛快的語速問了幾個問題。聽著那邊的回答,他表情越來越嚴肅。

他掛掉電話,朝凱特望去:“他們找到了。”

凱特曾懷疑過這個電話到底會不會打來。當她在摩洛哥讓大衛發誓的時候,她瀕臨死亡,本以為她沒法活著看到這天的。現在她滿心都在害怕。她知道為什麼:因為抱有希望。

直升機緊貼水面懸停。駕駛員透過耳機對大衛說:“我們等在這裡。”

凱特往下瞅了瞅海水,又看看大衛。他側過身子吻了她一下,戴上潛水面具從側門跳了出去。

他在水面下方一點的地方漂了一會兒,欣賞著被淹沒的舊金山城。

他開始朝著胳膊上的儀表標示出的位置游去。抵達了那棟低矮的樓房之後,他透過一扇破了的窗戶遊了進去,很小心地沒有劃傷自己。然後他沿著走廊往前緩緩遊動,靠著頭盔上的燈光照亮道路。所有的門都開著——這地方的撤離進行得很迅速。伊麻裡的實驗室裡有大量怪異的裝置和其他大衛完全搞不懂的東西。好在他對自己要找的東西非常熟悉。在小樓中心的一間實驗室裡,他和那四根管子來了個面對面。帕特里克·皮爾斯在將近一百年前從直布羅陀灣海底的阿爾法號登陸艦上把它們弄了出來。也正是這四根管子曾把四個人裝在其中:凱特,她父親帕特里克·皮爾斯,後來成為他們的死敵的那兩個男人——多利安·斯隆和馬洛裡·克雷格。他們四人在1978年甦醒過來,那以後這些管子都一直閒置著,但後來出現了一個例外:多利安把他從凱特身上取出的胎兒放進了一根管子裡。至少多利安幾個月前在南極洲的一間審訊室裡是這麼對凱特說的。凱特和大衛至今也不知道多利安究竟是在耍弄凱特,還是胎兒真的在一根管子裡。但大衛在摩洛哥曾發過誓,他一定會找到凱特的孩子——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

他遊近了些,讓頭上的燈照向第一根管子,等待著,期盼著。光柱直接穿了過去——是空的。第二根——空的。第三根——空的。照到第四根的時候,光柱遇到了一團灰白色的濃霧。大衛抽了口氣。霧氣分開,現出了一個胎兒。這小男孩無知無覺地漂在那兒,緊閉著雙眼,手腳筆直攤開。大衛覺得自己鬆了口氣。

他們回到了加利福尼亞州新的海岸線上的美軍基地裡。大衛能感覺到凱特的緊張。

“他們認為只要個把星期他們就能把那些管子搬出來。”他說,“那些管子有獨立能源,但我們還是要小心。”

“我一直在想……我們該怎麼做。”

“我也是。我想我們的兒子該有個跟他年齡差不多的兄弟或者姐妹。”他揚了揚眉毛,“我發誓會在你妊娠期第二階段32之前把屋子修好的。”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