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交易(第1/2頁)

作品:《吻雀

“你根本沒有失憶,對嗎?”傅珣語氣不善。意識到對方辛辛苦苦地演戲只是想斬斷關係以便擺脫他,他感到憤怒又可笑。

話說到這個地步,陸荷陽啞口無言,再多的掩飾都只顯得欲蓋彌彰。

於是他選擇反擊,畢竟在他與傅珣的關係上,心虛的從來都不該是他自己。他果斷站起身,攥住傅珣的手腕,將它抬起來橫在他眼下,紅著眼質問他。

“情侶款腕錶,是嗎?”

還有那些同樣曖昧不明的,生日蛋糕,玫瑰,船票。

他喉頭重重哽咽了一下,覺得莫名屈辱。

如果像徐令妤所暗示的那樣,他真的在意他,那他怎麼捨得,讓他像乞丐一樣,在這裡向他乞討這份愛。

“一邊和徐令妤訂婚,一邊騙我一起戴情侶腕錶;說是帶我出來療養,卻不告訴我,徐令妤也在這艘船上。我一退再退,想成全你,你大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做你的傅總,娶妻生子,想怎麼樣都好。可你卻不放過我,一而再再而三把我當玩笑。傅珣,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把我又當成什麼?!”

這一句壓抑在陸荷陽心底很久,如壘塊,如巨石,今天終於傾力宣洩而出。

他感到整個人瞬間變得空洞了,像是一個巨大的虛空,毫無招架之力地等待對方的判決,等待一場大風襲進去、大雨灌進來。他下沉,又下沉,如同深海嗆水之後的症狀,口鼻裡滿是辛辣的滋味。

聽到他這樣一連串近乎失控的質問,傅珣神情複雜。他沉默兩秒,表情鄭重地喚他姓名,聲音很沉:“陸荷陽。”

“我和徐令妤訂婚只是一場交易。”

“我一直想跟你說這件事,但你逃跑了,等我找到你,你說你記不起我是誰。”傅珣一時也提高音量、發音滯澀,他停頓片刻壓抑情緒,才繼續說道,“我怎麼開口,你像看陌生人一樣地看著我,我要怎麼開口?”

時至今日,他仍然清楚地記得,陸荷陽從病床上幽幽轉醒,側頭瞥向他的那一眼,那麼冷漠,像是看一個連過客都不是,無關緊要的人。

陸荷陽握住對方腕骨的虎口一鬆,嘴唇蒼白,胸腔深處升起鈍痛,他第一次發覺自己的逃避可恥且無用,他單方面地拒絕對話,不僅傷害了自己,更傷害了傅珣。

舷窗外開始下雨,儘管合上了窗簾,依舊能聽到雨水密集地拍擊玻璃和海面的聲音,喧雜且暴烈。遊輪小幅度地晃動起來,有明顯減速的趨勢。

在綿長的沉默與空白中,兩人逐漸冷靜下來。陸荷陽脫力般地跌坐進椅子裡,傅珣沉重地籲出口氣,亦在對面坐下。

面前的餐巾上殘留被仔細摺疊和重新展開的紋路,雜草似的,他扯了扯,又煩亂地扔在一旁。

這一切要從十年前說起。

當年陸荷陽出國,陸珣考上大學。不久後,陸珣就發現有人在悄悄跟蹤自己,他自認一介平民,思來想去只能懷疑這恐怕與陸秉文夫婦的車禍脫不開干係,於是拜託一位父親是警察的同學,打聽案件的具體細節。

他得知,當初的卡車司機平日裡並沒有飲酒的習慣,更不要提醉酒駕駛,但確實也不能排除他就是當天飲酒過度,然後心懷僥倖,爬上了駕駛位啟動車輛。所以雖然有疑點,但缺乏其他有效證據的警方還是按照醉酒駕駛導致交通事故結的案。

這件事說大不大,但在陸珣心中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思及本來在車上的應該是自己,他開始小心翼翼地生活,比如平日多住校,儘量乘坐公共交通,記住自己鎖門的角度,避免一個人出行,回家取東西也儘可能找友人陪伴。畢業後,他搬出來租住,半年換一次住址,直到一年前,徐澗中找到了他。

他告訴他,他的真實身份其實是傅喬生走失多年的兒子,傅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乍聽的時候有些可笑,可是胎記對得上,時間也對得上,甚至他不知從何處搞來了傅家人的DNA樣本,比對結果也確證無疑。最關鍵的是徐澗中擺出了一些相互關聯、可供推測的證據,告訴他,當年陸秉文夫婦的那場車禍,正是他叔叔傅喬羽的手筆,因為他也找到了他,他想殺人滅口、永絕後患,徹底獨佔傅氏的繼承權。

這不僅解釋了車禍案,更解釋了這些年或密或疏的監視。其中邏輯太過合理,瞬間擊中了陸珣,也幾乎擊垮了他。

因為他可悲地發現,他極力壓抑對陸荷陽的情感,真心實意地恨了他很多年,以為是他使得父母死去,讓家不像家,卻原來自己才是那個罪魁禍首,他侵佔了陸荷陽的家庭,讓他失去了親生父母,甚至連陸荷陽自己都差點替他而死。

他還有什麼資格去恨,簡直荒誕又可笑,他應該做的事是復仇和贖罪。也唯有讓身負罪行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他才能真正擺脫東躲西藏的生活,亦能夠挺直脊樑,走到陸荷陽的身邊。

可惜的是,當年傅喬羽買兇殺人一事做得極利落,沒有留下任何直接證據。徐澗中勸他,如果現在一定要報警,很可能判不了多久,甚至傅喬羽花點錢隨便找個替罪羊,就能毫髮無損。相比糾結於這件事,不如先想辦法回到傅家奪權,就算無法收集到更多證據,也足以給予傅喬羽重擊。

得到陸珣的默許後,徐澗中很快給了他一個方案,為了擺脫盯著他的那些眼睛,他將為他策劃一起詐死案,等到傅喬羽以為穩操勝券、放鬆警惕的時候,徐澗中會安排他和傅老爺子私下會面,促成他重回傅家,奪回家業。

而徐澗中要的,是一個方便操控的傅家繼承人。陸珣掌握家族生意後必須與徐家合作,分給他航空運輸的一杯羹。為了讓陸珣死心塌地地和他站在一邊,他提出,他必須與他的妹妹徐令妤結婚作為條件。

陸珣當然無意與徐令妤結婚,但在得知徐令妤也因反抗這段婚姻而被監禁在家以後,他想方設法地聯絡上了她,二人約定假意訂婚,等到徐澗中解除她的監禁,以為萬無一失的時候,他幫助她用假身份登上去往歐洲的船,她在綠洲號上此行,正是打算揹著徐澗中,偷偷離開中國,去歐洲深造。

面對巨大的資訊量,陸荷陽靈魂撼動,很久都未能眨眼,眼眶的乾燥使得他一瞬間有流淚的衝動。

“我想著,十年不見,你又那麼恨我,應當已經將我忘得差不多,用我的死騙你回國一趟也就夠了,我遠遠看你一眼就好。”傅珣說。

猶記得那個陰天,他遙遙望見剛回國的陸荷陽高了也瘦了,戴一副金邊的眼鏡,在黑色襯衣的包裹下愈發襯出臉色的蒼白。他淺淺拂去他墓碑上沾染的塵土,放下一束帶露水的紫色桔梗,面孔上帶著恰合時宜的沉重,例行公事似的,並無一絲多餘的表情。這一度驗證了他早已將他忘卻的結論。

“但我沒想到你因此結束了國外的一切,也沒想到,會在深藍遇見喝得爛醉的你。我發現你很痛苦,這讓我又懷抱無法抑制的衝動,我想你對我是不是還有感情,無論是家人間的還是別的,是愛的、是恨的,我是不是不該讓你這麼痛苦。於是我忍不住接近你,想知道你對我的想法,但接近了之後又後悔。”傅珣捺著眉心,話語零散而失序,好像千言萬語不足以表達他矛盾的心情以及此時的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