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意外會面

作品:《吻雀

陸荷陽到時甘棠已經在深藍的門外等待,出入有名流,也有看起來不太正經的玩咖,甘棠正在極力避開街角一個正在抽菸的男人在她身上游移的不懷好意的視線。

“甘老師。”陸荷陽站定在她身前,替她隔開目光。

甘棠長舒一口氣,露出侷促的笑容:“不好意思啊,陸老師。”

“學生的事,是共同的責任,你不用這麼客氣。”陸荷陽拉開門,兩個人踏進去,混亂的聲浪帶著熱度迎面襲來。紅藍交錯的燈光,調酒時冰塊與金屬杯壁碰撞的脆響,談笑聲與接吻時的水漬聲,搖晃的音樂和激烈的鼓點,還有濃烈的酒氣與菸草氣。應接不暇的感官體驗讓人在陌生和畏懼裡很快生出亢奮。

甘棠往陸荷陽身後躲了躲,面露難色道:“我不知道她在哪。”

陸荷陽沒有聽清,竭力將耳朵湊過去,於是甘棠又提高音量說一遍。

陸荷陽這才說:“你去大廳看看,我去看一下包廂。”

到了二樓,聲音沒有那麼嘈雜,像是被吸音海綿吸去了大半,侍從在走廊上來回穿梭,手中託著剔透的酒杯和名貴的酒瓶。

他拉住一個從他身側擦肩而過的侍從詢問,是否有見過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女生。

對方體面又禮貌地回答:“這是顧客的隱私,不便相告。”

陸荷陽束手無策地站在原地,放眼望去,一扇扇門緊閉著,時有被稀釋過的歡笑聲從包廂裡傳出,此時已接近零點,宋芸是醉是醒,有沒有被人欺負,處境愈發未知。

他咬了咬牙,朝第一扇門走去,他將門極輕微地推開一小道縫隙往裡窺視,裡面的酒局已近尾聲,桌上杯盤狼藉,有一個醉醺醺的男人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懷裡摟著一個女人,身側立著的瘦高男人,西裝革履,手中抱著一紙合同,眉開眼笑,似乎談成了一筆不菲的生意。

陸荷陽鬆開手,再開啟第二扇,黑黢黢的沒開燈,是空的。

然後是第三扇。

這一間包廂內部空間很大,一眼望去似乎有男有女坐了不少人。他扶了扶眼鏡,竭力將每個人都看得清楚些,可偏偏有一個人影陷在沙發的轉角里,交疊著腿,為牆壁的陰影所吞噬。但看輪廓應該是一個高大的男人,他沒太在意,正要再將門掩回,忽而那個男人傾身,浴進光裡,猛地跌進陸荷陽的眼底。

薄挺的鼻樑,利落的下頜線條,一對欲笑不笑的瑞鳳眼。

這個男人,正是傅珣。

陸荷陽喉頭滯澀,他舐了舐乾燥的嘴唇,按捺住過分劇烈的心跳,悄悄觀望。

只見傅珣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指,將桌上裝著棕色酒液的酒杯往對面推了推:“徐總,你知道我開車來的。”

“沒關係。”那個姓徐的男人爽朗地笑起來,“我讓令妤來接你。”

話說到這裡,陸荷陽已然猜出這個人正是徐氏的掌門人徐澗中。

在場的其他人也跟著鬨笑起來,隨聲附和:“對啊,傅總,你們都是一家人,還這樣見外。”

傅珣不說話,兩隻手腕搭在膝蓋上,指尖抵著指尖,他的視線釘在那杯酒上,彷彿要他嚥下的並不是一杯酒,而是一杯別有用心的毒藥。

以陸荷陽對他的瞭解,他已然感到不耐煩,且耐心即將耗盡。

“小傅總這樣不給面子,那筆單子我還是籤給傅喬羽好了。”坐在沙發最右側的男人開口,嘴角掛著淡淡的嘲弄的笑意,順手摟緊了身側的一個長髮女人,她的短裙堪堪遮住大腿根部,任男人的手在那裡肆意摩挲。

“陳總。”徐澗中用夾著雪茄的手按住了他的臂膀,“這種玩笑不能亂開,傷感情的。”

他說著給傅珣遞眼色,一對臥蠶盈著笑,卻帶有警告的意味,令人膽寒。

有人適時地將酒杯端起來塞進傅珣的虎口,他端著酒,腮緊了緊,抬手扯松自己的領帶。

陸荷陽忽然發覺,眼前的傅珣,並不是平常出現在他面前時的那麼光鮮,也不如他想象的那麼久經沙場和應付自如,而更多的是高壓之下的窘迫與狼狽。他像是一隻即將失去領地的狼王,正在悲壯又殊死地搏鬥。

氣氛一時凝滯,整個包廂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傅珣喉結動了動,他托起杯,遲疑片刻,旋即仰頭一飲而盡。

他將空蕩蕩的酒杯重重剁回到桌面上,撤回手的瞬間,似乎將驕傲和尊嚴一併拋棄在了那裡。這一認知引起陸荷陽心頭細微的刺痛。

徐澗中撫掌,說了一個“好”字。包廂裡的眾人同時鬆了口氣,凝重的空氣重新變得活絡。

就在這時,陸荷陽的脊背狠狠一僵,他聽到他的身後無比清晰地傳來甘棠的聲音。

“陸老師,我找到她了!”

胸腔裡心臟震盪,攥住門把手的手指先鬆了,門被從內部大力開啟,先看到一雙鋥亮皮鞋,視線上移,是剛剛那個什麼所謂陳總的陰沉的臉。

陸荷陽尷尬地退後兩步。

“對不起,我找人。”

陰影裡的傅珣緊接著站了起來,眉頭緊鎖,帶著幾分不可置信與秘辛被窺破的難堪,隔空與陸荷陽對視。

視線細密,如刺如芒。

就在這時甘棠架著醉得幾乎站不起來的宋芸靠近,並未察覺這裡由自己引發的“騷亂”,並補充說明:“她喝多了,差點被人帶走。”

陸荷陽回頭,幫助甘棠把人架穩,又對怒氣衝衝的陳總說一句“已經找到了,抱歉打擾”,然後立刻轉身朝樓下走去。

他似乎聽到傅珣喊了一聲自己的名字,但雜音太多,聽起來太過渺茫,又或是他下意識想忽略掉剛剛本不該發生的意外會面,以至於沒有回頭確認。

他太瞭解傅珣,自尊心強烈,勝過性命,被他這個宿敵目睹這些,無異於讓他下油鍋,煎炸烹煮,足夠煎熬。他沒必要再加劇這個痛苦的過程,及時離開會讓下一次見面時,彼此仍然保留體面。

他步子很快,儘管架著人,但對他這樣的身形來說,仍然不算難事,可甘棠想要跟上他的步伐卻很吃力,到了一樓,才喘著氣抱怨了一句:“陸老師,你走得太快了。”

恍然悟出自己懷揣逃跑的隱秘情緒,沒有顧及別人,陸荷陽略帶歉意地放慢腳步:“不好意思。”

零點已過,但正是酒吧附近人車最多的時候,打車並不困難,很快一輛出租停在了甘棠面前,甘棠將宋芸塞進去,對陸荷陽說:“我先送她回學校,辛苦你了,你趕快回去休息。”

陸荷陽頷首,目送車輛遠去。他抬手,想再招一輛,忽然身後伸過來一隻手捺住他的手腕。他的手腕很勻稱,並不伶仃,但也極為精緻,突出的腕骨恰好被那隻手環在虎口處,一掌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