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灰色檔案(第1/5頁)

作品:《虎牙

神秘肉類的價格

亨得利的一個有利條件是,有很多在別處工作的人為他服務,他卻用不著付給他們報酬、提供住處,或是伙食。全部費用由不知情的納稅人負擔,實際上,這所謂的“費用”本身也不知究竟是些什麼東西。國際恐怖主義最近的發展促使美國兩大情報機構——中央情報局和國家安全域性——較之以往合作得更為密切,兩個機構間交通並不方便,在順利透過華盛頓特區北部的情況下也要有一小時的車程——車在環形公路上行駛,就如同聖誕假期開車穿過大型購物中心的停車場一樣——他們聯絡起來大多是透過安全的微波中繼線,從國家安全域性總部大樓屋頂到中央情報局的屋頂。沒有人注意到這一直線是經過亨得利協會的屋頂的。不管怎樣這也應該沒什麼大礙,因為微波中繼線是加過密的。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因為各種各樣的技術原因都有可能使微波洩漏他們的秘密。物理原理可以被加以利用,但無法在必須的時刻作出相應的改變。

微波電路的頻寬是巨大的,因為採用的是與個人計算機網路相似的壓縮運演算法則。詹姆士一世欽定的《聖經》瞬間就可以從一幢建築傳輸到另一幢建築。中繼線始終處於執行狀態,許多時候交換的是些胡亂的、毫無意義的字元,為的是迷惑那些企圖破解密碼的人——其實系統採用的是“踢踏舞”式的加密方式,十分安全。國家安全域性的行家就是這麼說的。這個系統依靠完全隨機變換的CDROM支援,除非你能找到辦法排除空中的射頻干擾,那樣的話它就完了。但每週,來自亨得利保安隊的一個人,就會在兩個同事的陪伴下——這些人都是從保安隊隨機挑選出來的——驅車前往米德堡,取回這周的密碼盤。這些碟片插進同密碼機相連的自動唱機,用完彈出後,在三名警衛的眼皮底下,被放進微波爐裡銷燬,這些人都受過機構的長期訓練,不會多問什麼。

這道有些辛苦的程式使亨得利得以接觸到兩個部門的一舉一動,因為他們是政府部門,什麼都要寫下來,從隱藏很深的情報人員“搞到的東西”到自助食堂供應的神秘肉類的價格。

許多——甚至是大部分——資訊對亨得利的人來說是沒有多大意思的,但幾乎都被儲存在高密度介質上,與一臺大容量計算機主機上的內容相互參照,需要的話,這臺計算機足可以管理整個國家。這就使得亨得利的人可以研究從情報部門出來的最新訊息,會同各領域專家對其所做的高水平分析,再交叉研究,作出更進一步的分析。比起中央情報局,國家安全域性的這方面工作正有所進步,亨得利自己的高階分析員是這麼認為的,但這麼多腦袋對付一個問題總是有效果的——直到分析報告變得越發錯綜複雜,無法指導行動,甚至讓情報機構也一籌莫展。隨著新成立的國土安全部——對於它的授權,亨得利認為自己是要投“否決”票的——的加入,中央情報局和國家安全域性都成了聯邦調查局情報分析員的收容所。這不過徒增了一個新的機構系統,實際上,聯邦調查局的探員對待原始情報的方法稍稍不同而已。他們假想是在陪審團面前處理一樁罪案,在你著手認真對待的時候,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每個部門都有自己的思維方式。聯邦調查局由警察組成,他們有自己的一套;而中央情報局奉行的是另一套,而且有權利——時不時地會行使一下——採取某些行動,雖然不太多;國家安全域性只是蒐集情報,進行分析,再把它交給別人,至於別人如何使用情報,就不是安全域性所能知曉的了。

亨得利的首席情報分析員是傑羅姆·朗茲。朋友們管他叫傑裡,他在賓夕法尼亞大學獲得過心理學博士學位。搬到基德以前,他曾在國務院情報研究辦公室做過性質不同的情報分析工作,拿著豐厚的薪水,前參議員亨得利在紐約的一次午餐上親自相中了他。朗茲在交易所做內部分析員的時候就出了名,他發現,一旦孩子的教育有了充足的擔保,私人遊艇也付清了費用,那麼錢這東西就越來越不重要了。在華爾街的摸爬滾打使他足以勝任四年前亨得利發出的邀請。他的工作包括分析其他國際投機商的心思,這他在紐約就學過。工作上他和山姆·格蘭傑來往密切,後者既是反恐訓練營通貨交易的頭兒,也是行動部的部長。

當傑裡·朗茲走進山姆的辦公室的時候,已經快到下班時間了。審查所有從國家安全部和中央情報局下載來的東西,是傑裡和他三十個同事的工作。他們必須帶著敏銳的嗅覺速讀。朗茲就如同一條大獵犬。

“仔細看看這個。”他說著,將一張紙放在格蘭傑的桌上,坐了下來。

“摩薩德損失了一個——情報站負責人?嗯。怎麼回事?”

“當地警察認為是搶劫。用刀乾的,錢包不見了,沒有長時間搏鬥的跡象。顯然,當時他沒帶槍。”

“像羅馬這樣文明的地方,幹嗎要帶槍?”格蘭傑說。但他們會弄清楚,至少得過一會兒。“我們怎麼知道的?”

“當地報紙上登的,說是以色列使館內的一名官員撒尿時遭襲。中央情報局在當地的負責人認為他是一名特工。蘭利有些人白費力氣地在猜測這一切的真相,但在奧卡姆剃刀原則Occam’s razor,英國中世紀經院哲學家、邏輯學家奧卡姆所提出的將論題簡化原則,即“若無必要,不應增加實在東西的數目”,應把所有無現實根據的“共相”一剃而光。面前多半會敗下陣來,接受當地警方的推斷。有人被殺,錢包失蹤,一場搶劫,竊賊卻沒搶走什麼。”

“你認為以色列會相信嗎?”格蘭傑想知道。

第一和第二脊椎骨之間

“差不多是使館開始招待烤乳豬大餐的時候。他被人用刀刺入了第一和第二脊椎骨之間。如果是街頭流氓的話很有可能是割喉嚨,但職業殺手知道那既麻煩動靜又大。義大利防暴警察正在調查這個案子——但聽上去好像他們沒有什麼頭緒,除非餐館裡有誰的記憶出奇的好。我可不會在那上面下太多的賭注。”

“那麼,這一切意味著什麼呢?”

朗茲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裡。“最近有哪個機構的情報站頭目被暗殺嗎?”

“有一段時間了。中央情報局在希臘損失過一個人——當地的恐怖組織乾的。那個傢伙被某個無賴指認出……他們自己的人,一個叛徒,現在沒準正喝著伏特加,品嚐孤獨呢。英國人幾年前在葉門也損失過一個人……”他停頓了一下,“你說得對。殺死一個情報站頭目沒什麼用處。一旦知道了他的身份,就可以進行監視,找出他的聯絡人,他的隸屬分支機構。如果僅僅幹掉他,不會獲得什麼,反而是一種損失。所以,你認為是恐怖分子乾的,警告以色列人?”

“要麼可能是除掉他們的一個心腹之患。天哪,那可憐蛋是以色列人,對吧?使館官員。或許那便足夠了,但當一個間諜——特別是一個高階間諜——命喪黃泉,你不會推測那只是個意外,對吧?”

“摩薩德有可能來找我們幫忙嗎?”其實格蘭傑心裡更明白。摩薩德就像在沙箱裡玩耍的小孩,從不願意與別人分享玩具。他們尋求幫助只有兩種可能,A.當他們絕望的時候;B.他們相信別人能夠給予他們永遠無法親自得到的東西。到了那時,他們才會重又變回那個大方的孩子。

“他們不會承認這個名叫格林高德的人屬於摩薩德,那也許對義大利警察會有所幫助,甚至可能讓他們的反間諜機構也牽扯進來。但是,談起這件事,沒有證據顯示蘭利知道內情。”

但是蘭利不會這樣認為,格蘭傑意識到這一點,傑裡也意識到了。他可以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來。中央情報局不會這樣認為,因為情報這個行當已經發展到非常高階的階段,人們不會殺死對手的重要人物,因為那對情報工作很不利。接著對方可能會對你的重要人物下手,如果這成了國外城市的街頭游擊戰,真正的工作就泡湯了。真正的工作是為自己的政府獲取情報,不是拿著手槍去殺人。因此,義大利警察會認為這是一起街頭犯罪,因為在每一個國家,任何外交人員都是不可侵犯的,受到國際條約的保護,那是從波斯帝國的薛西斯一世就形成的一個傳統。

“好的,傑裡,你有著訓練有素的眼光,”山姆說。“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也許街上有個混賬東西。摩薩德這個人去的是羅馬上等餐館,吃頓午飯,喝一杯好酒。也許他去取情報——我查了地圖,這家餐館離大使館有一段路,對於平常出來吃一頓午飯來說有一點遠了,除非這傢伙是個慢跑愛好者,而那也不是慢跑的合適時候。因此,除非他是真的喜歡喬瓦尼飯店的廚師,甚至錢都可能是傳遞情報或見面的一種方式。如果是這樣,他早就被盯上了,不管他的對手是什麼人,已經把他的身份認出來了,認出他就是為了幹了他。對於當地警方,可能看上去像是一個搶劫案。在我看來,像是故意的謀殺,非常專業地謀殺。受害者當場斃命,一點反抗都沒有。那正是對付一個特工的手法——你永遠不知道特工自衛的能力有多強。如果我是阿拉伯人,我會認為摩薩德的人十分可怕。我不會用別的方法。不用手槍,這樣就不會留下物理證據,沒有子彈,沒有彈殼。他拿走了錢包,偽裝成搶劫,但他殺死的是摩薩德的一個駐外特工,也許他在傳遞一種資訊:不是他不喜歡摩薩德,而是他可以輕而易舉殺死他們的人,如同拉開褲子的拉鍊一樣容易。”

“傑裡,你打算就這個題目寫一本書嗎?”山姆輕聲問。首席分析師對這條訊息進行了模擬描述,完全將之編成了一出肥皂劇。

朗茲只是揉了揉鼻子,笑了:“從什麼時候起你相信偶然性了?這件事的確有點蹊蹺。”

“蘭利怎麼認為?”

“還沒有訊息。他們讓南歐部對這件事進行評估。我看要一週左右的時間才能得出結論,也不會有什麼內容。我瞭解那裡掌櫃的。”

“太笨了?”

朗茲搖搖頭:“不是,那樣說不公平。他足夠聰明瞭,但嗅覺不夠靈敏,也沒有特別的想像力。我敢打賭甚至不如七樓的內容多。”

中央情報局新任局長代替了埃德·弗雷,他現在退休了,有報道說正在和他的妻子瑪麗·帕特寫自己的回憶錄《見證歷史》。他們在任的時候,乾得很好。這個新任局長善於在政治上作出判斷,得到基爾提喜愛。沒有總統的允許,他不作任何決定,這意味著決策必須經過白宮的國家安全委員會這個小型機構,那就像英國郵船泰坦尼克號一樣,容易洩漏,因此也得到新聞界的眷顧。行動部仍舊在擴大,仍舊在弗吉尼亞州的泰德河農場訓練新的外勤人員,新的行動部主任也不是什麼壞人——國會堅持選拔一個熟悉外勤工作的人,這有些讓基爾提不悅,但他知道如何跟國會周旋。行動部也許會恢復到原先合適的規模,但如今這個政府,永遠都會循規蹈矩,不會做令國會不愉快的事,也不會讓那些痛恨情報界的自由職業者大喊什麼,除了他們習以為常的抱怨,和諸如中央情報局引起了珍珠港事件和舊金山大地震之類的無稽之談。

“這麼說,你認為這不會得出任何結論?”格蘭傑問,他實際知道了答案。

“摩薩德會審時度勢,告訴他的手下保持警惕,這種狀態會保持一兩個月,然後,他們的大部分人又會恢復到老樣子。其他機構也一樣。重要的是,以色列人會努力猜測他們的人是怎麼被認出的。憑藉手頭掌握的資訊很難調查出。那些資訊或許僅是隻言片語而已。一般都是這樣。興許他僱錯了人,遭了劫,興許他們的密碼被破譯了——比方說,使館的一個密碼員被收買了——興許有人在不該去的雞尾酒會上告訴了一個不該告訴的人。各種各樣的可能性都有,山姆。只要一個小小的疏忽就能置人於死地,我們當中最優秀的分子也可能犯那樣的錯。”

一架破舊的美國波音飛機

“業餘時間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手冊上都寫著呢。”當然了,他的業餘時間,主要是在圖書館和銀行度過的,搜尋資訊認清真相,如同沙中淘金。他總是持一種看法,並牢牢地維持這種看法,直到它變得如同他的生日一樣真實。

“除非再有間諜在某個地方完蛋,”朗茲說。“那樣我們就會知道到底有什麼鬼。”

哥倫比亞國家航空公司的班機提前五分鐘降落在卡塔吉納。他先是乘奧地利航班飛到倫敦的希思羅機場,然後乘英國航空公司的班機飛到墨西哥城,最後搭乘哥倫比亞本國的航班到達這個南美國家。這是一架破舊的美國波音飛機,但他不是那種擔心旅途安全的人。世界上其他的危險還多得是。到了旅館,他開啟包看了一下日程安排,又到外面散了會兒步,找到了一個公用電話亭。

“請轉告巴勃羅就說米格爾到了……謝謝。”掛上電話他就走進一個酒吧喝了一杯。穆罕默德發現,當地的啤酒倒還不壞。雖然這與他的宗教信仰相悖,但他不得不去適應這種環境,這裡,每個人都喝酒。坐了十五分鐘之後他走回旅館,路上看了兩次有沒有人跟蹤,沒看到可疑的人。假如有人盯梢,那必定是個高手,在一個人人都講西班牙語、無人知曉麥加在何方的外國城市裡,這是很難對付的。此刻,他持的是英國護照,那上面說他是名叫尼格爾·霍金斯的倫敦人。所註明的住址處實際上也確實有一座公寓。對付一般的警察機構應該不成問題,但是偽造的傳奇不會長盛不衰,假如哪天暴露了……那麼就順其自然吧。為未知的事情提心吊膽這日子是沒法過的。要做好計劃,進行必要的防範,然後才能參加遊戲。

很有意思。西班牙人自古以來就是穆斯林的敵人,這個國家大部分是西班牙人的後裔。可在這個國家有人幾乎和他一樣憎恨美國——也只是幾乎而已,因為美國是他們的可卡因收入的巨大來源……就如同美國是他的祖國的石油收入的巨大來源一樣。他個人的財產以數億美元來計算,存在世界各地的銀行裡,瑞士,列支敦斯登,最近的一筆,是存在巴哈馬。他自然買得起私人飛機,但那太容易暴露他的身份,他確信那將很容易就引來殺身之禍。穆罕默德鄙視美國,但對於美國的強大他也並非視而不見。那麼多的人因為忘記了美國的強大而白白進了天堂,這不是什麼不好的歸宿。他不和死人打交道,而要對付活人。

“嘿,上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