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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帝姬千千歲+番外

後來啊,一別二十餘年,臨淵已經變得那樣強大,再也不需要母親的保護,再也不會露出軟弱無助的模樣。

直到這一刻,他重新以一個需要保護的小獸的姿態,出現在她面前。

臨淵稍微掙扎了兩下,隨即像是察覺到那是他的母親一般,伸出頭窩在狐姬的脖子裡蹭了蹭,又翻過來把雪白柔軟的肚子向著天,蹬了蹬四隻小小的白色爪子,無辜地看了看旁邊圍著的人。

狐姬將九條長長的尾巴漸次圍起來,把臨淵圈在其中,臨淵很是滿意地縮在狐姬懷裡,稍微撓了撓狐姬的背,倚著便香香甜甜地睡著了。

青麓拼命捂著嘴,不知是想要哭還是笑。終於有一天,臨淵不再需要不斷思考,不再需要窮盡心術,終於可以輕鬆而愜意地睡上綿長而安穩的一覺。

魏天辰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低聲吩咐魏陵博與魏陵川把只留下白色壽衣的棺材重新釘上,仍舊按照魏陵遠的名義發喪。

魏家魏陵遠,臨淵作為人的那一半終究是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何時能夠化出人形?”邢諾問弓止。

弓止搖了搖頭:“這世上從未有過半妖變成妖,我也並不太清楚究竟會如何。我度給他萬年的修為,本也該能夠化成人形,只是他魂魄受損,不知何時才能吸收這萬年的修為。”

邢諾再問道:“他如今看起來還是幼獸的模樣,不記得前塵往事也算正常,只是他日後化出人形來,可會恢復作為臨淵時候的記憶?”

弓止搖了搖頭:“總要等他重新化了人,才能知道。”

————

來接青麓回祁鳳山的人是青梵。

小痴身體消弭、迴歸地府之後,青梵失蹤了好一陣,楊思恆派人到處尋找未果,到底是閒王姬甚出去尋了兩日才把青梵從小痴喜歡的那口瀑布下面拖了出來。

姬甚花了三天詳細地跟青梵敘述了地府的規矩,像小痴這樣愛上他人而犯了禁忌的地府只會給一種懲罰,那便是與姬甚一樣,讓她來地面上無止境地輪迴。不過待她重新作為人類出生了,只要讓青麓賜予她永生,她便不會再死去,也不必再回到地府去重新輪迴了。

青梵終於慢慢地恢復了一點精神,姬甚在承諾了若是三十年小痴仍未歸來,他便自盡回地府去幫他尋找之後,青梵總算是同意與楊思恆回去收拾已經零落的蓬萊店。

“蓬萊店還留著?”青麓裹在影織裡,抱著已經變成小狐狸的臨淵,抬頭問同樣裹在影織裡的青梵,“你仍舊打算繼續掌管蓬萊店麼?”

青梵點了點頭,隨即想起來他在影織中所以青麓看不見他點頭,出聲道:“是,蓬萊店不說別的,就是花悽悽手下便有幾百人,要是放著不管也是個麻煩。

按著十二皇叔的提議,我與思恆開始重新整理蓬萊店,讓它成為一個暗中牽制皇權的組織。若是沒有制衡皇權的東西,北周很快還會陷入動亂之中。”

青梵說著停了片刻,放低了聲音道:“戰爭這種東西,我見過了一次,已經不想再看見一次了。”

青麓不曾回頭,低聲道:“可是北周不比南晉那樣統共有四股勢力相互牽制,只有兩股勢力的話此消彼長,難免不會撕破臉皮。”

青梵道:“我跟思恆都會留在蓬萊店,我改日帶思恆去祁鳳山接受永生。我們會用自己的永生來約束這樣的制衡。我是北周的皇子,本也該為我北周的子民遠離戰爭承擔點責任,再逃避下去,我也快要無顏面對自己了。”

青麓笑了笑:“思恆哥總算是沒有浪費他對你的忠誠。”

青梵嘆了口氣:“有時候真羨慕臨淵,他身邊的人是容昔而不是楊思恆。”

青麓皺眉:“為何這麼說?”

青梵苦笑著搖了搖頭:“我放棄皇位,思恆對我失望到了極點。然而臨淵離開,容昔卻並不曾有過失望的情緒。楊思恆是在忠於皓王,而容昔,是在忠於臨淵。”

青麓一時怔了怔,沒說話,青梵一抬頭,遠遠看見了河流,對青麓笑道:“前面就是穹水了,只要順著穹水而下,便能直接到祁鳳山。我一早傳信給硯公子,讓他在這裡接我們,想必應該到的比我們早。我幫你把影織脫下來吧。”

青麓脫下影織,重新抱起白狐,向著江邊走去。

“他在那邊。”青梵伸手指著江岸上一個背對著他們蹲著的穿著蓑衣的人影道。

青麓並不如何感興趣地抬頭,看向那位“硯公子”,卻有些意外地發覺居然是故人。

宴師一身便裝、披著蓑衣正在河邊努力地清洗一籃子衣服,聞聲回過頭來:“呦,鬼公子,你居然活著回來了?”說話間,宴師回頭看見了青麓,挑了挑眉道,“原來你就是鬼公子的妹妹青姑娘?上次還真是失敬了。”

青梵笑罵:“你接著貧嘴。如今我也算是活著回來了,你也打算回蓬萊店了?怎麼一貫灑脫、不為錢財、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硯公子如今居然在勤勤懇懇地洗衣服?你的衣服不是素來穿髒了就扔了的麼?”

宴師拎著洗好的一籃衣服,一步躍到船上,拄過長長的篙,神色間仍舊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蓬萊店先前亂成那樣,也由不得我不操心生計了。如今的話,我倒是不在意回不回蓬萊店,只是如今我有了夫人……”

青梵露出震驚的神色來打斷了宴師的話:“你有了夫人?!你硯公子居然娶了妻子?!”

宴師白了青梵一眼:“不比你把痴夫人娶回家更驚悚。我夫人身體不好,我再去做這麼危險的行當總得問問夫人的意思。”

宴師提到了小痴,青梵被戳到痛處一時無話,只聽船艙裡傳來幾聲咳嗽,隨即是女子溫和的聲音:“是什麼事情啊?怎麼又要問問我的意思?”

這聲音一出現,青麓和青梵皆是一震。

那女子掀開船艙的簾子走了出來,看到青麓和青梵也是一愣,隨即頗是尷尬地笑了。

“有知……”青麓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你還活著?”

宴師左右看看,有些苦惱地摸了摸頭:“原來你們都認識?也好,省的我再介紹。”

當初子桑有知在浮橋之上被擊落水中,被湍急的河水捲走,身受重傷,本來是必死的。誰知那一日正好在穹水下游泊船的宴師正好閒來無聊,在船上垂釣。

在激流中垂釣,本也就只是些未抱有正經指望的惡趣味,他也沒想到,這一釣,釣上來的居然不是魚,而是一個重傷的姑娘。

子桑有知在最後浮橋坍塌時受了重傷,又在水裡泡了大半天,以前練武練出的身體底子幾乎完全垮掉,纏臥病榻數個月才勉強能夠下床行走,這數個月裡,宴師便一直守在她身邊。她醒來後給父親子桑榴寫過信,子桑榴最後只回了她一封:

終有機會任你選擇未來,遵循本心去做便好。

子桑有知曾經的願望,是嫁給一個遠離這一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