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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帝姬千千歲+番外

我魏氏的立身之本,本就不是魏君能讓多少文臣歸順,亦不是我隱衛能抵擋多少大軍,而是因為南晉的百姓願意支援我們魏氏。

誠然,陵遠是一個出色的世子,也會成為一個出色的魏君,或許他真的能讓魏氏的勢力前所未有地擴大,但是一個明君所帶給魏氏的繁榮究竟能持續多少年?兩百年?五百年?還是一千年?”

魏陵博聽到這裡已然全部想通,不覺冷汗涔涔而下。

魏少閔並未停下:“然而陵遠若是與冊木之巫祝去了,那便完全不同。冊木之巫祝若是願意給陵遠誕下子嗣,那以後的冊木之巫祝身體裡皆有我魏氏的血。若是冊木之巫祝不願誕下子嗣,只願意與陵遠永遠相伴,那冊木之巫祝看在陵遠的份上,也永遠站在我魏氏這一邊。”

魏少閔嘴角稍稍有些笑影,聲音也愈加豪邁,頗有些年輕時指點江山的意氣:“神明皆已遠離這世間,那三位大巫祝便是百姓信仰的物件。

只要冊木之巫祝站在我們這邊,百姓便永遠站在我們魏氏這裡!任他們兩家如何強大衰弱,任他們如何爭權奪利。千秋萬代,我魏氏永立不敗之地!

我們不過是損失了一個出色的世子,然而換回來的,便是我魏氏從此以後再不能動搖的地位!”

魏陵博只覺一陣心血沸騰,轟然下跪,冷汗順著耳畔滴落:“祖父深謀遠慮!絕非孫兒能及!”

魏少閔點頭,遙遙看著天邊,示意魏陵博離開,獨自站在亭子裡,仍舊看著面前的游魚。

他當然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然而他確實早就開始把魏陵博當做世子來培養,甚至早在臨淵尚未離開南都之前,他就下意識地覺得,魏陵博才是那個會成為魏君的人。魏陵川的性子太過固執刻板,因而他從一開始,就選中了魏陵博。

與偏心或是偏愛什麼的無關,只不過是因為他的長孫讓他覺得太過耀眼了。

或許只是虛無縹緲的錯覺,但魏少閔這一生見得太多太多了,所以他心裡一直都覺得,那個太過優秀出眾的長孫,絕不會長久存在。

就如同曇花必定只有一現一般。

甚至於臨淵在北周失蹤的訊息傳回魏氏本宅,魏氏其他人尚還在不斷增派人手尋找魏陵遠的時候,魏少閔卻如同一直以來的擔心的事情突然成真,反而鬆了一口氣。

魏少閔望著池中石頭間嬉戲的游魚,忽而覺得疲憊,許是人年紀大了,舊到他早已忘卻的事情,如今總也在眼前晃著。

他想起曾經年少時在祁鳳山上住過的那幾個月,秦姜常常嘲笑他性子拘謹,他那時候尚還沒有如今這種常年手握重權磨礪出的氣度,因而總也氣得臉色發青,又說不出什麼來反駁於她。

他記得秦姜曾經笑言:“你也莫生氣,我年紀也有你好幾倍大了,如今逗你就像逗個小孩子。若是我早些年生了個女兒啊,我一定把她嫁給你!”

他那時候每每聽到這種話,總也紅著臉逃走,不願意再聽秦姜胡說下去。

在秦姜那種散漫而不拘小節的統領之下,祁鳳山群妖們過得無拘無束,自由不羈。他那時候還沒有經歷過後來的人生,只是覺得站在冊木的庭院中,看著那一池游魚,便覺得心情平靜。

他年老之後,便也在自己的院子裡養了一池子魚,然而卻再也沒有覺得那樣平靜。

他其實弄錯了,能讓他平靜的,從來也不是游魚,而是養魚的人。

秦姜啊,你總是說我年紀太小,芋泥不過是個小孩子。你最後為何又愛上一個年紀比我還小上數十歲的人呢?

魏少閔苦笑一聲,他進來果真是年紀大了,愈發懷念起年輕時候認識的人了。即便此時此刻,他自己也不甚清楚,他出面允許臨淵離開,究竟是為了魏氏的未來多一點,還是為了當初與秦姜的情分多一點。

秦姜啊,你總也說要是早十幾年生個女兒便嫁給我,這終究是玩笑罷了。

如今,你的女兒與我的孫子在一起了,可也算是合了你的心願?

——

“大哥。”魏陵川神色間有些侷促,“我……”

臨淵剛剛已經給青麓檢視過他如今半妖的模樣,兩人都不知道恢復人形的法子,臨淵只得仍舊裹著影織,八條毛茸茸的尾巴裹在其中顯得略有些臃腫。不過此時影織並未從外面封住,他尚還能能夠看到外面的事物。

魏陵蘇與一箇中年隱衛一道把青硯並著其他東西一起放到車上,然而眼神卻不住地瞟向臨淵與魏陵川這邊。

臨淵看著魏陵川眼睛上厚厚的黑布,伸手按了按他的眼眶:“疼麼?”

魏陵川搖了搖頭,臨淵微笑:“那便好,等我遇到母親改嫁的那位醫官,幫你問問可有恢復的法子。”

魏陵川仍舊搖了搖頭,聲調倔強:“大哥,我不想治。我害了大哥,所以這是我應得的。只有受著這報應,我才能贖了一點罪過。大哥,我不需要治。”

臨淵的手在半路懸了片刻,才改變了方向,轉而去揉了揉魏陵川因病並未束起的頭髮:“報應?你想用這報應懲罰誰?你從小就跟在我身邊,是我看著長大的,你瞎了,難不成你覺得我就真的鐵石心腸到不會難過?你這是要用報應來懲罰我,還想接著再讓我難過?”

“大哥!”魏陵川叫了一聲,卻說不出話來。他已經快要與臨淵一樣高了,然而臨淵這麼揉著他的頭髮,他卻忽然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忍不住鼻子有點酸。

“聽大哥的話,等我去找了醫官來,你便好好把眼睛治好。”臨淵溫聲道。

“恩。”魏陵川吸了吸鼻子,用力點了點頭。

臨淵走回到青麓身邊的時候,正看到青麓滿臉困惑、懷疑、焦慮等等表情糾結成一團,正在發呆。

臨淵忍不住笑了:“你這是怎麼了?”

“總覺得不對勁。”青麓嘟著嘴,苦惱地揪著頭髮。

臨淵心知肚明,卻嘴角輕揚明知故問道:“什麼地方不對勁。”

“想不出來,只是覺得太容易了,不太像真的。”青麓皺著眉,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確實太過奇怪了啊,明明感覺上你祖父一定有什麼算計,卻又怎麼都想不出來。”

臨淵隨手把她揪在手裡的一縷長髮重新別到耳後:“他當然在算計什麼,而且確實是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但是這與我們沒有關係,你又何必繼續思慮這個?

以你的身份,我不可能時時刻刻都護著你,我也並不希望你長成一個要依賴別人才能活下去的人,因此我教會你怎麼與這些人周旋。

你所要學會的,是利用各方的算計,達成我們自己的目的,因而絕不要特意去考慮對方從我們這裡得到了多少。

你要記得,若天下為棋局,我們並不是想要贏棋。我們既不是棋子,也不是棋手。與我們無關的算計,絕不要斤斤計較。”

青麓信服地點點頭,又看臨淵一副教導的語氣,順勢抱住臨淵胳膊,玩笑道:“好啦,弟子知道錯啦,師父息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