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麓站起身，不管半鬱已經怒氣直湧，徑自走到半鬱面前：“他若是那麼決定的話，我就算去了能怎麼辦？更何況，要是他覺得那樣最好，未嘗就不是最好的。”

“你！”半鬱怒極，然而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什麼好，正氣憤時，卻看見青麓向她伸出一隻手來。

“阿楓，或者應該叫你半鬱，幫我一個忙。”青麓語氣裡有些無可奈何。

“你需要我來做什麼？”半鬱臉上仍舊毫無表情，但是言語裡帶了刺，“言之巫祝的能力，對你恐怕恐怕沒什麼用。”

青麓抬頭看著半鬱的眼睛：“我記得言之巫祝有一種能力，只要接觸一個人的身體，並且得到祂的允許，便能聽到我曾經聽過的言語。”

在看到半鬱點頭之後，青麓才繼續道：“我想讓你幫忙聽一句話。”

半鬱狐疑地點了點頭，握住青麓的手：“你有什麼話想這種時候再聽一遍？是不記得了還是……”

青麓勉強扯了扯嘴角算是在笑：“臨淵說過，他從來沒有騙過我。所以我想再聽一次，當初我神志不清地時候問他名字，他當時那個答案。”青麓偏開頭，看著南方的天空，“慶安七年，六月十七日，在若河鎮北郊的一輛馬車上，我問過他叫什麼名字，幫我聽一遍那個答案。再聽一次，那時候他說的，究竟是不是‘臨淵’。”

半鬱的瞳仁隨著青麓說話霎時間變成了灰色，一陣無形卻磅礴的壓力從她身上擴散開了，周圍只有身為冊木的青麓尚能絲毫面不改色，其他兩人，即便是她的侍奉懷樾也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才勉強控制住無意識的恐懼而站定，而另一邊站著的念兒幾乎雙腿發軟，腿肚子都發起抖來。

半鬱和青麓都沒有閒情去關照別人。等了片刻，半鬱才恢復了原狀，然而那張素來沒聲表情的臉上卻帶上了無比震驚的神情。

青麓看半鬱這個表情，心裡已經猜到了大半的答案，不由苦笑一聲：“如何？那個答案，是什麼？”

半鬱卻沒有立即回答，像是不敢置信一般再度動用言之巫祝的能力重又聽了一遍，這才確信了結果，鬆開青麓的手：“你居然能把這個名字聽錯……青麓，你……”

青麓平靜得倒像是在她意料之中，也並沒有太多反應，只抿了抿唇，淡淡道：“果真是我聽錯了麼？他當時說的是什麼？”

半鬱深吸一口氣才恢復到平日裡的表情，緩緩道：“他說，他的名字是，魏陵遠。”半鬱微微抽了抽嘴角，聽聲音像是想要苦笑，“原來他就是那位琅玕公子，魏陵遠。”

不遠處的念兒聞言猛地倒抽一口涼氣，渾身戰慄，不敢置信般喚了一聲：“鍾大人……他……琅玕公子……”

青麓也沒有答話，只閉上眼睛，低低地嘆了口氣。

“你待如何？”半鬱終於意識到這件事情波及之大，恐怕不是她們幾個人能夠應付，也不復玩笑，“我以為你現在應該立刻回京，不管怎麼說，魏世子曾經在北周深宮呆了如此之久，無論陛下知道他身份與否，恐怕都不能善了。

且不論臨淵，魏陵遠為什麼會呆在你身邊，不過既然魏家人如此積極地把他綁回了南晉，那便是說，魏君不可能輕易再放魏氏的世子離開。魏氏是南晉祭祀，最壞的打算是他們把臨淵綁回去之後，會用術式洗腦……”

“半鬱，”青麓淡淡地抬眼，打斷了半鬱的話，“你說的，都是對的，我都明白。”

半鬱鬆了口氣：“那就好，那我讓懷樾駕車……”

“但是，我現在要去南都。”青麓仍舊是淡淡的語調，卻令半鬱覺得前所未有地執著和肯定，“我要去南都，把臨淵帶回來。我太瞭解他了，他不會願意留在魏氏，否則他當初，根本就不會離開。”

半鬱聽出青麓語調堅定，然而卻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你要去南都？說得輕巧！你在北周一路上都是有陛下的人關照著，到了南晉，你能依靠什麼？這些都不論，你認得去南都的路麼？就算你真的能到了南都，魏世子是想見就能見得到的人嗎？可不要想著到南晉再公開溫陽帝姬的身份，除非你想當一輩子質子！”

青麓不置可否地“嗯”了幾聲，手裡卻已經開始解開莫生身上連著車子的套繩，念兒驚呼一聲：“殿下！您這是……”

青麓回頭看了一眼念兒，又看了一眼滿臉堆著不加掩飾的、刻意做出來的冷笑的半鬱，語調平穩地道：“半鬱，我的侍女就拜託你了，你畢竟是言之巫祝，天下事你也有三分責任在，也該去鷲峰了。我去找了臨淵就去鷲峰，你帶著念兒先走吧。”

半鬱沒想過青麓如此冥頑不靈，一時又是暴怒又是無奈，好歹是放軟了語氣：“青麓，你要執意要去，也不能這麼沒名沒分地過去，你何不回京，請了出使南晉的聖旨再去？南晉容蒼平剛剛到訪過京城，你現在以北周特使出訪，點名要見魏世子也算是名正言順。

再不濟，你實在等不及，自己寫一份出使南晉的聖旨，我去傳書給二哥，好歹借點人給你撐個場面也好。你如今這個樣子，一個人沒名沒分地去找個男人，像什麼話？”

作者有話要說：

阿笙：被自己親弟弟和親妹妹綁走感覺如何？

臨淵斜視阿笙一眼，拔刀。

阿笙，卒……

☆、畫像

青麓並沒有太理會半鬱的提議，只專心挑了些有用的東西帶著，坐到了莫生的背上。

莫生雙頭皆是嘶吼，前蹄尤為焦躁不安地刨著地。青麓安撫地拍了拍它的兩個頭，口中輕笑：“好了，半鬱，我要走了，好歹我身上錢糧充足，莫生又能循著臨淵的氣味，一路到南都還是不成問題的。到南都之後的事情就走一步看一步好了，你要是實在不放心，就幫我寫封信送給問荊婆婆，看她怎麼說吧。”

半鬱簡直氣得說不出話：“你！！！死不悔改！！不撞南牆不回頭！！”

莫生緩緩走了兩步，青麓忽地回過頭，向著半鬱笑了笑：“我一直都清楚一件事，要是我用溫陽帝姬的身份去見了魏世子，我跟臨淵，就再也回不去了。”

莫生再度嘶鳴一聲，隨即四蹄如飛，疾奔而去，激起一路煙塵。念兒呆呆地看著莫生離去的方向，嘴巴張張合合卻說不出話來。

半鬱滿肚子的火氣沒處發作，衝著念兒沒好氣地吼道：“愣著幹什麼？你家主子可是要我把你帶到鷲峰的，你要再耽擱下去，我把你直接綁了拖走！”

念兒聞聲一陣畏縮，心裡的震驚卻派遣不去，顫顫道：“大人……鍾大人他果真是……”

半鬱幼年時被丫鬟們欺負幾乎喪命，最是見不得丫鬟們這種柔弱怯懦的樣子，轉動輪椅背向念兒惡聲道：“臨淵是世子是庶民是人是鬼是妖都跟你沒關係，你有空關心這個，還不如快點去打點打點東西！懷樾，抱我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