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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帝姬千千歲+番外

侍衛冷硬地道:“王爺不在。姑娘請回吧。”

然後她就退了回來,一直站在這裡沒有動。

臨淵站在她側後方不遠的地方,清楚地看得見她眼裡滿是支離破碎的情緒,那些情緒幾度黯淡,又幾度翻騰,在陽光下竟是一點一點地清淺起來。

他清楚,青麓這時候若是真的想要進去,有不下十種方法可以進到這個王府裡面,可是她卻只是問道:“王爺在府上麼?”然後就站在這裡。

他也清楚,青麓在退縮。

雖然不確切地青麓究竟在謀劃什麼,然而以他的經驗城府,也能大致猜個輪廓,自然也會也知道,只要踏進這個門,見到那位鍾離先生,這件事情的輪子就會徹底被推動,無可挽回地衝下去。

所以,即便已然站在門口了,幾乎已然沒有猶豫的可能了,青麓內心深處依然在恐懼退縮。

臨淵沒有去安慰她,也沒有去幫她做決定。

人生總有一些情緒不足為外人道,也同樣無法為外人所理解,就像他當初沒有告訴青麓狐姬夫人是他的母親。

青麓的那些經歷裡面遇到的人遇到的事,那些或傷痛或懷念的記憶裡面的情緒,無論如何都只可能由她自己去品味,就如同一杯酒,它,再醇,再苦,再辣,再痛不欲生再支離破碎再難以言喻,喝下它的人既然是青麓,那臨淵就不可能幫她分享那種滋味。那不是能夠憑藉著描述和假想所能體會到的滋味。

所以他站在那裡,看著她沉浸在那些過往裡,任由她把自己的傷口一點點揭開傷得鮮血淋漓。

要怎麼用單薄的語言,來描述一種感覺?要怎麼用直白的敘述,來坦誠一種絕望?

誰能真的體會誰的情緒?

誰又能真的瞭解誰當時的滋味?

要說理解,怎麼可能。到頭來故作理解強自體會,也不過是對真正的經歷者的一種褻瀆與侮辱罷了。

遠處有人不算很快,卻是很急地跑了過來,跑在前面的是個年紀很小的小廝,後面還跟著一箇中年嬤嬤。兩人一路上吵吵鬧鬧,也不知道在吵些什麼,終於跑到了近前。

那嬤嬤站定,因著一路小跑,急急忙忙還有些氣喘不定地道:“這位姑娘就是來找我們王爺的?我們……我們王爺他呀……”

臨淵看到青麓眼神裡那些破碎的東西終究是起伏著沉降了下去,而後,她慢慢地轉過頭。

周嫂的話毫無徵兆地停住了,像是突然哽在了喉嚨裡。她臉上浮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來,然後用力揉了揉眼睛,又定定地看向青麓。

青麓很慢很慢地露出一個笑容,那笑容裡毫無雜質,近乎溫暖一般,她鼓勵般地向著周嫂,點了點頭,見周嫂還是不敢相信的樣子,輕聲道:“周嫂,是我,我回來了。”

周嫂還是傻傻地看著她,也不知愣了多久,突然老嘴一歪,眼淚刷刷地流了出來。

青麓眼裡不知何時有點溼。

你可否希望過,不論何時,不論你遇到些什麼人,不論這世界如何背棄過你,這世界上有一個角落,有那麼一個人,真心的,在等你回去?也不論你是否惡毒殘忍,不論你心中如何算計改變世故滄桑,這世界上總有一個人,希望你過得好好的?

周嫂自知失態,徒勞地抹了兩把眼淚,顫聲道:“您總算是回來了……老奴……老奴……”

說著竟是說不下去,只猛地轉過身,用力跺了跺腳,故作兇悍地衝著那丁姓的侍衛道:

“小兔崽子!連帝姬回來了都認不出來!瞎了你了!居然讓帝姬在雪地裡頭站了這麼久!”

溫陽帝姬——姬鷺,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逼迫

雪這時候並不在下了,陽光也並不好,淒厲的風颳在臉上,有如鈍刀割過。

臨淵站在雪地裡,眯著眼看著不遠處,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到身後有踩著雪的“吱呀吱呀”聲傳來,才稍稍動了一下,扭過頭去,周嫂正抱著一件披風,滿臉擔憂地遠遠看著,臨淵長長地嘆了口氣,快步上前,接過一件披風出來,給青麓披上。

青麓垂著頭默不作聲,站在鍾離鏡言的院子門口,從一早算起,已經足足站了兩個多時辰了。

鍾離鏡言的書童韋生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從院子裡跑出來,行了禮才道:“已經午時了,先生今天是不會見你了,帝姬請回吧。”

青麓點點頭,道:“替我問先生好。”說罷,乾脆地掉頭離去。

這已經是第五天了。

青麓破曉便站到此處,一直等到午時。鍾離鏡言一直有不成文的規定,若是午時還不肯見的人,那今日就絕不會再見了。

青麓也並不打算透過自虐來迫使鍾離鏡言出來見她。

這五天裡,無論風雪多大,青麓都一定會在這裡等一個上午,而無論天氣多好,午時也一定會離開。

書童韋生年紀還小,比青麓還小上兩歲,見鍾離鏡言遲遲不肯見青麓急得團團直轉,然而也一點辦法都沒有。他自己也已經好些日子沒有見到先生了。先生自從帝姬回來前兩天把自己關在房中之後就不曾再出來過。

韋生能被鍾離鏡言收在門下自然也並不笨,心中也清楚鍾離鏡言算卦極準,必定早已算出帝姬近日會回到王府,只怕是為了避開帝姬才特意把自己關在房中,閉門謝客。他並不知道為何曾經那麼擔心帝姬的先生如今卻連見都不肯見帝姬,然而看著兩人彆扭,心裡難受,不由地追上前去:

“帝姬請留步,帝姬留步!”

青麓詫異地轉過身來。

韋生思索一陣,才斟酌著道:“先生他一直都很掛念帝姬,帝姬千萬不要因為先生不見您記恨先生!”

青麓苦笑:“我怎麼會記恨先生。我深知先生不肯見我恰恰是為了我好,只不過青麓如今已經至此,斷不能回頭。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犯錯甚深,唯恐先生不肯諒解,又怎麼會記恨先生?”

韋生使勁點了點頭,極誠懇地道:“帝姬不記恨先生就好,先生不肯見您未必是生您的氣,還望帝姬不要多想。帝姬回來前幾日,先生的師妹曾經來訪,與先生多有爭執,此後先生心情一直不佳,沒幾日便閉門不再見人,因此帝姬只管等待便是,先生若是消了氣定會出來見帝姬的。”

青麓笑笑,心知這是韋生在安慰她。只是韋生不知道緣由,她卻清楚地明白,鏡言先生不肯見她,只是要她再反覆掂量,又怎麼會是遷怒呢?事到如今,她已經無路可退,罪孽深重,不思悔改,真的是辜負了先生的教誨了。

韋生又道:“先生心裡必定是念著帝姬您的。當年王爺失蹤,先生冒著暴雪連夜出城尋找帝姬,足足找了十二個月才回來,回來之後也是閉關多日。先生一直是擔心帝姬您的。帝姬千萬耐心等待。不知帝姬能等多久?”

青麓思忖一陣,道:“最遲可以等到十月末,也就是還有十來日的樣子。”她並不是很急,她瞭解鍾離鏡言,即便之前都不肯見她,最後她要走的那一天也一定會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