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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西幻)骷髏貴公子

沃克。

☆、chapter 36

沃克家族不是什麼值得特殊對待的大貴族,尤利塞斯猜得到,大概是因為他的緣故,才提供了相對優越的單人囚室。

囚室裡是個年紀不算太大的男人,有著和尤利塞斯相似的金髮和臉部輪廓。因為戰敗和被囚禁,他的臉色不太好,聽到開門的聲音才頗為萎靡地抬起頭來,不過在看清進來的少年的一瞬間,他從破舊的毯子上跳了起來,帶動拴著雙手雙腳的鐵鏈一陣作響:

“呦!尤利!快過來!受傷了沒有?怎麼瘦了這麼多?”

尤利塞斯沒有料到迎接自己的,既不是一拳也不是痛罵,而是如此正常的熱情的迎接,因而愣了一會兒,才低聲喊了一聲:“父親……”

他的目光掃過拴在父親手腕和腳腕上的鐵鏈,還有被鐵鏈磨出血的傷口,蠕動嘴唇說不出話。沃克家族一直效忠於女皇,早在他跟著歐文去往北陸的那一天,他就知道總有一天,他與父親會一個是勝利者,一個是階下囚。

羅德·沃克非常振奮地看著自己的兒子,似乎毫不在意自己身陷囹圄、即將處刑的事實:“哈哈,臭小子,你還記得來看看我,真是沒白養了你這麼多年!我就說,我兒子一定是最好的!管他學什麼都一定比別人強!”

尤利塞斯第一次覺得父親的興奮和驕傲讓他如此難過,儘管即使在這一刻,他也沒有後悔過自己的決定。他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只囁嚅了兩聲:“對不起……父親……對不起……”

羅德被尤利塞斯的反應弄得愣了一愣,向前走了兩步,用力拍了拍尤利塞斯的腦袋,直接把額頭拍紅了一片:“臭小子,沒真的覺得愧疚就別說對不起,搞得我都傷心起來了。你能過得好就是你母親生前最大的願望,難道我還能希望你現在跟我一起關在這裡等死不成?別覺得對不起,沒什麼好對不起的。”

尤利塞斯並沒有覺得好過一點,他就用力抓著自己的頭髮,如同還沒長大的時候一樣抱住父親開始哭泣:“父親……我沒有辦法……我只是想做對的事情!我沒有辦法救你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為什麼一定會是這種結局!為什麼我無論選擇哪一邊都好像一定會是這麼痛苦的結局?父親!”

羅德抱著已經快要有自己這麼高的兒子,抬手撫摸著他柔軟的短髮,等他哭了好一會兒、漸漸平靜下來,才有史以來第一次,在兒子面前露出他屬於政客、而不是一個父親的模樣:“尤利,坐到對面去,像個男人一樣坐好,我有話要跟你說。”

尤利塞斯順從地坐了下來,看著這個突然變得陌生起來的父親,隱約地在心裡預感到有什麼即將被推翻。

“尤利,告訴我,你第一次懷疑你曾經相信的一切是什麼時候?”羅德這麼問道。

尤利塞斯並沒有回憶太久:“在期中考試之後,去蝮蛇大公的城堡的時候,紅鷹大公問我要是紅鷹家族和女皇對立的話我該怎麼辦……”

羅德揚起了頭,目光平靜冷淡得讓尤利塞斯覺得背脊發涼:“你覺得,為什麼沃克家族會同意我們的第一繼承人,去往以奸詐狡猾而著名的蝮蛇家族的城堡?你覺得,當時女皇和議會的關係已經一觸即發到那種程度,為什麼你一點都不知道?”

尤利塞斯頓了頓,有什麼念頭在他心裡即將破土而出,卻被他生生壓了回去,他茫然地問道:“您……在說什麼?”

“我們都瞭解你,尤利。”羅德稍微偏開目光,似乎有點不忍心,“你一直是個脆弱而且敏感的孩子,我們一直知道很有可能當你見過蝮蛇大公之後,會被奸詐的蝮蛇家族的人哄到他們那一邊。而且,就算蝮蛇大公沒那麼做,長老們商量的結果也是,我們會找機會讓你見一見紅鷹大公。你一直崇拜的紅鷹大公……不,是我們一直縱容你崇拜的紅鷹大公。”

“父親!”尤利塞斯瞬間站了起來,迅速地、如同逃跑一樣向後退了好幾步,一直退到背部撞到牆上才停下。

“尤利,一直什麼都不明白的人是你。”羅德的口氣愈發冷峻,他站了起來,平視著自己已經近乎驚慌失措的兒子,“這裡從來都不乾淨,包括我們。我們的死刑是我們罪有應得,從來都不是你的錯。”

他看著尤利塞斯愈發毫無血色的臉,繼續說道:“從一開始,我們就知道戰爭遲早會來,但是我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我們家族一直以來都毫無疑義地支援女皇,但是為了保險,我們決定兩邊下注,所以將你送到議會那一邊。蝮蛇家族狡詐多智,假如你不是真的誠心地投靠他們,他們不會相信,所以我們從來都沒有告訴你真相。

這樣一來,無論最後哪邊勝利了,沃克家族都會在勝利者之中擁有一席之地,就像現在,儘管我們一定會死,但是沃克家族除了直接參戰的我們非死不可,其他人都會因為你的緣故被留下來。尤利,我們從一開始就是抱著這種打算,無論如何,沃克家族都會是勝利者。”

“父親……”尤利塞斯扶著牆,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心裡整個兒坍塌下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的痛苦席捲了他整個心臟。羅德看著覺得有些不忍心,忍不住想走過去擁抱自己的兒子,然而拴著手腳的鐵鏈已經被拉到了最長的距離,再也不能向前。

尤利塞斯急促地喘了兩口氣,感覺到胃部的一陣痙攣。整個家族對他的寵愛,背叛家族和親人的痛苦,那些日日夜夜如同刺在胸口的鈍刀一樣折磨過他的東西,到這一刻突然變成了一場算計和一個笑話,變成了他一個人滑稽的獨角戲。

他幾乎在這一刻聽到了在那些曾經對他而言最痛苦、最掙扎的流浪的日子裡,那些他曾經以為是最親近的親人冷眼旁觀地看著、併發出的那一聲冷笑。

“父親,”他看著自己的父親,整個下顎都在發抖,“你這是要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麼……哈?這一切……”

“尤利,我知道你一定擅長權謀。”羅德笑了起來,殘忍而冷酷地這麼說道,“因為整個沃克家族,我們每個人,都擅長這種東西,我們算計敵人,算計親人,算計能算計的一切,然後靠著這種卑鄙的伎倆才獲得了延續,沒什麼好覺得愧疚的。好了,別露出那副表情,尤利。最後聽我這個做父親的一句,你性格太敏感了,不適合這一切,能脫身的時候就脫身吧,別讓自己陷進去。”

他以最冷酷的語調這麼說著,然後看著兒子跌跌撞撞地跑出囚室,終於慢慢舒了口氣,喃喃自語了一聲:“真是蠢小子……”

這樣的話,他大概就不會繼續被背叛家族的痛苦折磨了吧?大概也會因此厭惡政治、從中脫身了吧?他這個做父親的,家族決定把這個孩子當做棋子送到對面去的時候,他不能阻止。家族把這個孩子推入痛苦之中的時候,他只能袖手旁觀,到最後,他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