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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修仙生個崽

墨讀先生他,大約想要我?

這樣答案當然不可能說與洛妙心聽,池秋鈺便應道:“墨讀先生還能要什麼,自然是想聽些故事。”

“你……那些舊事?”洛妙心問了這句,很快就想到那些舊事都是因體質而起,立刻就接著問道:“那你的身體?”

池秋鈺這才斟酌了一番,道:“墨讀先生純陽之體,且功法優異,初見面就堪破了我的體質。”

洛妙心不曾想,竟會有這種事。隨即,便聽池秋鈺道:“他初來,便也堪破了你的純陰之體。又言,他離化神唯缺心境,讓你安心。”

“竟是如此。”洛妙心握著腰間玉佩,有些說不出的情緒。

墨讀先生這人,倒與世人不同。若尋常人堪破了她的純陰之體,她在停雲坊中,哪裡還會有這月餘的安寧。

想到這裡,洛妙心忽然憶起了此前池秋鈺離去時,她所佔出的那個桃花卦。

她的中洲舊事中,曾有一段情緣。此時兩廂聯絡,再看池秋鈺的神色,洛妙心忽然有些明瞭。

“你與墨讀先生,可是發生了什麼別的事情?”洛妙心猶豫了片刻,到底是沒忍住問出了口。

都是體質異常之人,也只有經歷過某些舊事,又遇到墨讀先生這樣善意的人,才會知道這善意來得多麼易動人心。就算曾為情所傷,洛妙心在聽到那句“讓你安心”時,都覺心中隱有意動。

仙道漫長,隱有其苦。雖如今與池秋鈺相識,已讓洛妙心覺得萬幸。但若有一人,知心知意,且給人以安穩,能相伴而行,大約才是美滿。

是以,這世上修者,不少人會尋一道侶。以求,苦有人共訴,樂有人同享。

果然,洛妙心這一問,便見池秋鈺面上隱現難色。

兩人相識百餘年,這點端倪已經足夠洛妙心猜到許多。

洛妙心沒有強求池秋鈺回答,而是道:“你以舊事,換得鹿茸。不如,我便也以中洲舊事,換你的龍枝丹,何如?”

“妙心姐?”若是以往,池秋鈺得洛妙心敞開心扉,該是喜不自勝。但此時,他卻有些慌亂。

洛妙心卻安撫般的笑了笑,道:“雖是一早就說好的,但我後來吃了你多少丹藥,就這麼等你一爐龍枝丹,總覺問心有愧。”

池秋鈺心道,那我後來,又從你這裡取走了多少法器?

兩人這些來去,早已算不清楚。甚至偶有捉襟見肘的時候,兩人錢財也都混在一處用過。

但轉念,池秋鈺便也明白,洛妙心似乎在有意要劃清些什麼。當下,也不再反駁,道:“洗耳恭聽。”

伴著茶爐的炭火,將那一壺冷泉煨暖,洛妙心也將她的那樁舊事,娓娓道來。

“說來倒巧,你來自北琅四仙台的紫鼎宮,我也是出自中洲四仙台的曦和宗。”洛妙心說這句話時,與池秋鈺一般,眉間隱現嘲色:“我是水系單靈根,純陰之體,絕佳的鼎爐體質。我那位師父,是羲和宗的風雲長老,座下有一愛子。因師父修為早已元嬰大圓滿,且所修功法風雲訣,威力非常。以那時中洲修者戰力論,這位師父便在前三之列。因此,這位師兄待外人堪稱狂妄無禮。但,待我卻百般溫柔。我入門時,他已經結丹後期……”

隨著洛妙心的講訴,池秋鈺已經可以想到,洛妙心那位師父,當年將她收入門中,大約便是為了她那位師兄。

“我資質上佳,悟性通透,三十多歲便已經成功築基,一百二十歲結丹。那時師兄已經結丹大圓滿……”

一場蓄意而為,竟能忍耐百年,在池秋鈺看來,既心驚,又心痛。心驚於那些人的耐心,心痛於洛妙心知道真相時的撕心裂肺。

“我結丹之後,師父便有意為我與師兄,舉行雙修大典。我那時滿心滿眼,便只有這位世間獨寵我一人的師兄,自然也是滿心歡喜。雙修大典舉行在即,羲和宗也來了諸多賓客。其中便有一位,乃是玄陰宗的修者。”

故事說到這裡,池秋鈺可以猜到,大約便是一場變故,才讓洛妙心從中洲遠走他鄉。

“我師父從玄陰宗那位修者口中,知道我這樣體質,不僅是絕佳的鼎爐體制,還是天生媚骨,若能轉修玄陰宗功法,甚至有可能助我師父一舉化神。”洛妙心說到這裡,面色悽絕:“我心有所屬,這位百餘年來都是師長的人,卻將一本《百花訣》擺在我的面前,許以化神修者道侶的百般榮華……”

道心

洛妙心若會同意那樣的提議,自然不會有如今與池秋鈺同桌而坐之人。

洛妙心續道:“我那時愛師兄至深,只覺若讓我與他相見,他必不會捨得我。便假意應允了師父,但要求與師兄同遊彼岸川,待歸來後,再承此諾。”

彼岸川便是中洲往東圖而來的海川。海川之上籠有霧瘴,海川之下還生著一種名為鱷鯨的海獸。彼岸川之兇險,便是元嬰修者也難以透過。中洲若有修者想抵東圖,亦是先往瑞岸洲,再轉道東圖。

但彼岸川的彼岸之名,卻非因海川之兇險。而是因臨近海川的血岸山之上,生有一種見花不見葉,見葉則無花的曼陀羅華。岸山之上,一片殷紅,隨風浩浩湯湯,一如血染的紅岸。為這艱難險阻的海川,更染出幾分兇險。

彼岸川無法透過,中洲與東圖便也如這曼陀羅華一般,彼岸如隔世。

如此,才有了彼岸川、隔世海之名。

“他說他也愛我,還讓我愛屋及烏。”洛妙心面上落下兩行清淚,嘴角卻帶笑,半晌笑意褪去,才神色木然道:“他跪在我腳下,說師父壽元無多,若不能成功化神,便會離世。他說他資質不佳,又得罪了很多人,若師父辭世,他也不會好過。風雲訣是修行,百花訣也是。他說師父疼他,亦不忍他苦,待師父化神,便會允他與我雙宿雙棲。”

內中詳情,洛妙心未再詳敘,面上神情卻有如死色:“我殺了他。在彼岸川的花海之中。”

“原來那人,心也是滾燙的。鮮血流出來,和曼陀羅華一樣好看。”洛妙心說著,抬起了雙手,潔白無瑕的雙手,十指修長形如水蔥。“但血染在手心,一點點涼下去時,那感覺太噁心了。”

洛妙心看著看著,便又微笑起來:“可笑我,那時為了能配得上他,除潛心修行,法器、陣道、丹道一樣不敢耽誤。而這些,最後竟成了我殺他的本錢。我本欲與他死在一處,那時卻忽然覺得,我這樣好,為什麼要和這麼噁心的人死在一起,我就跳了隔世海。”

池秋鈺看洛妙心這樣笑,只覺心疼的無以復加。有感同身受,亦有對洛妙心的無限疼惜。

“妙心姐。”池秋鈺輕喚洛妙心的名字,伸出手,將她一雙手攏在手心。

看向雙手的視線被阻隔,洛妙心的思緒也終於從那深淵般的悲哀中回神。

她接著說道:“大浪淘沙,隔世海的水中更是激浪洶湧,修行中人這時候就比較討厭了,竟然連死也不能死的痛快些。我那時還是天真,浮浮沉沉中竟還在想,若我的實力強大些,是否他便無須妥協。但再後來,我又想明白了,若我再強大些,他卻是那般模樣,又何嘗配得上被稱作我的同行之人,來做我的道侶?便是我不強大,卻也一直憑著自己的努力,走到了那日。哪怕為之努力的一切都不過虛妄,我自己那樣好,卻那般真實,我為何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