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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荼蘼的救賒

“有勞師兄掛心,我住得挺舒服。”周寅在貴妃榻上欠欠身,“師兄請坐。”

雲鼎四處看看,發現能坐的桌椅離得老遠,而曜菡身下的貴妃軟榻十分闊大,他人又生得清瘦榻上還富裕不少地方,便乾脆也往軟榻上一坐,後面的白衣侍女小心上前,恭恭敬敬將手中的玉盤捧上。

周寅知道這位師兄素來行徑有些邪氣,不羈得很,所以也不在意,他愛坐哪兒坐哪兒。順手拿起玉盤中的琉璃酒盅,看看裡面殷紅的液體,問道,“師兄今日是特意給我送這個來的?”說完也不等雲鼎回答毫不猶豫地仰頭一飲而盡,喝完後將空了的酒盅杯口微傾給雲鼎看,“我喝完了。”

雲鼎幾乎被這一氣呵成的動作搞得措手不及,愕然看著他,“你——你就這麼喝啦!”

這杯東西並不是酒,而有個很深情的名目叫做‘此生無悔’,歷代左護法上任時都要先拜祭歸藏宮聖祖然後在聖祖的靈位前喝下這杯‘此生無悔’以示此生無怨無悔,必將永遠忠於歸藏宮。

這套規矩傳到如今已經沒那麼嚴謹刻板,加上雲鼎的性情使然,不耐煩做那套開壇祭祖的麻煩事,就打算一切從簡,自己與曜菡一處,說幾句場面話以示鄭重,然後讓他喝掉就行了,誰知曜菡更是絲毫沒當回事,喝白水一樣,兩口就喝了。

周寅接過侍女遞來的絲帕抹抹嘴角,理所當然,“喝啦,你拿來不就是給我喝的嗎?”

雲鼎斜睨他,“師弟知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周寅臉上的表情從理所當然變成不以為然,“當然知道,不就是‘此生無悔’嗎。師兄放心,小弟雖然離開了兩年,但這宮中該有的規矩還都記得。”

雲鼎的驚訝只是一瞬,這時便玩味看他,“據我所知,這雖然是歸藏宮的規矩,但每個喝這東西的人都多少會有些不情願,沒想到師弟竟這般灑脫。”

周寅聳聳肩,若從這些個詭異可怕的做法上論,歸藏宮確實算得邪魔外道,以前的曜菡對此深惡痛疾。不過現在的周寅倒是能看得開許多,覺得歸藏宮防人背叛的手段雖陰狠,但名門正派對待通敵反叛之人也未見得就能寬仁到哪裡去!

像歸藏宮這樣‘醜話說在前頭’也好,算得是一種另類的磊落。

對雲鼎解釋道,“我曾聽師傅說過,都說‘此生無悔’能控制人心,被大家傳得神乎其神其實有些過了,這東西究其根本不過是一種蠱。淵源應該就是苗疆的情蠱,宮主能控制著左護法對他忠心不二,其道理和苗女控制情郎不得變心差不多,且這個東西要比情蠱麻煩,若宮主反過來做了愧對左護法之事這種蠱還會反噬,正因有了這重保障,所以歷代左護法才肯心甘情願的喝下‘此生無悔’。諸位前輩都能喝,我又有什麼不能。”

周寅說著又換個姿勢,讓自己在軟榻上靠得更舒服點,悠然道,“況且我也不吃虧。”

雲鼎問,“此話怎講?”

周寅忽然對他眯眼一笑,長睫掩映下的黑眼睛中滿是異樣趣味,“師兄大概還不知,小弟有些特殊嗜好,在情事一途上不愛女子,只喜歡男人,”眼睛在雲鼎身週轉了一圈,“師兄雖略嫌傲氣霸道了些,但委實長得不錯,相貌清奇,身姿偉岸,能和師兄這般美男之間有情蠱相牽絆,小弟甘之若飴,自然不會覺得吃虧。”

雲鼎面無表情,看了他半天,最後也眯起眼睛,“若是我沒聽錯,師弟剛才是調戲本座來著?”

周寅老實點頭,“嗯。”

他在麒麟莊把大師兄模式連開了數月,已經溫文爾雅,和煦有禮得快要吐了,現在終於不必再裝模做樣,自然是要率性放縱一下。反正歸藏宮宮主與歸藏宮左護法兩個人算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同榮共辱,雲鼎絕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把他怎麼樣。

逞了口舌之快後忽然想起一事,不由有些後悔,“哎喲,我喝得太急了。”

雲鼎挑眉,要笑不笑地看他,“太急?師弟喝下去這許久才想起來說反悔的話是不是晚了點?”

周寅擺手道,“不是,不是,師兄想哪兒去了,我是才剛吃了補藥,又緊跟著喝這個,怕混在一起有反應。”

“補藥?”

周寅大方道,“是藥膳,我現在身體不好,前幾日又累著了,需要補補。”

雲鼎此時坐近了仔細端詳他,果然發現他臉上白得缺乏血色,七月的天氣還穿著厚厚的錦袍,懶洋洋的好似個慵懶美女般靠在軟榻上,不甚精神,可見是有些不足之症,忍不住問道,“師弟這兩年做什麼去了?”把自己搞成這樣。

周寅心想幹什麼去了?談戀愛去了唄!還談得五癆七傷,險些丟了性命。因這個說辭太過現代,就稍稍潤色了一下,“談情說愛去了。”

雲鼎訝笑,“沒想到師弟竟有這個雅興,只是談個情愛而已,怎麼就把身體談成了這個樣子?”

周寅又換個姿勢靠著,自嘲道,“一言難盡啊,都是情傷。”

雲鼎皺起眉頭,要笑不笑地看他一會兒後換個話題,“清風門在湘西與我們爭地盤爭得十分厲害,我下月要派顧,王兩位長老率六部弟子去湘西。清風門已經在我們手中連吃了幾次大虧,這一回一定會嚴陣以待,廣邀幫手,兩位長老未必頂得住,到時恐怕要勞動師弟辛苦一趟,給他們掠掠陣。”

周寅應道,“沒問題,師兄只把伍酊派給我就行了。”

伍酊是歸藏宮後廚的一個廚子,只因廚藝絕妙,但凡他有個頭疼腦熱,休息上一天半日時,宮主便會發現桌上的飯菜滋味掉了一個檔次,因此伍酊雖是個做飯的,雲鼎也知道他,聽曜菡要帶這人不由有些奇怪,“你帶著他做什麼?”

周寅摸摸自己臉頰,“伍酊會做各色藥膳,口味都很好,我這兩日自覺被他補得滋潤了不少。”

雲鼎越看他那模樣越覺得像個自惜自憐的病美人,偏還是個挺厲害的病美人,實在有趣得很,忽然手癢,探身擒住周寅精巧白皙的下巴晃晃,勾起唇角邪邪笑道,“師弟,我有沒有和你說過,你小時候我就覺得你生得太漂亮了點,每次比武都不忍下重手,現如今更像個病美人了,實在是我見猶憐啊!”

周寅連躲了兩下都沒躲開他的手,心中驚佩,“師兄的御息功難道已經練到第三層了?當真了得!”

雲鼎和曜菡是老宮主座下弟子中唯二兩個得他傳授了御息功的人,本來兩人的進境一直差不多,只是曜菡這兩年的心思一直沒用在‘正道’上,結果就顯出差距了。

雲鼎收回手,“不錯。”

周寅看著他臉上隱隱的傲意,好勝心起,“等我從湘西回來定要找時間和師兄切磋切磋,還望師兄賞臉。”

雲鼎眼中也閃過興味,“好啊。”

這時周寅的燕窩羹又送了來,他剛才就在擔心之前吃的藥膳在肚子裡和‘此生無悔’混在一起會不會不太好,這會兒又來了燕窩,不由為難,要不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