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七接過年輕幹警遞來的警務通掃了一眼,資料裡許青的照片的確和監控裡的人一模一樣:“這人有雙胞胎兄弟嗎?”

小年輕答得極快:“沒有,剛查過了,他是有個哥哥,但是哥哥和他相差快十歲,相貌差別也大。”

“去查查他哥,”蕭七點點顯示屏,“再監控打包帶回去,好好再看幾遍。”

剛說完,蕭七的電話又響了,他看也沒看就接了起來:“喂,老龐,什麼事?”

電話裡安靜了幾秒,蕭七敏銳的神經瞬間跳了跳,舔舔乾燥的嘴唇:“關小卿?”

兩個年輕幹警一邊忙著手頭上的事,一邊互遞了一個眼神,蕭隊這語氣聽著是像是和領導打電話了,可哪個領導叫關小卿?

“是我,”納音清冷的聲音傳來,“你來一趟,他們不讓我進去。”

明明是不帶感情的聲音,可聽在蕭七耳中莫名給他聽出了一絲委屈巴巴。

蕭七捏著電話,風一樣地趕回了案發現場。

現場的取證工作差不多到尾聲了,幾個法醫已經開始收整遺體殘骸。

龐龍正帶著幾個人一臉嚴肅地盤問兩個人,這兩人不是旁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定坤觀觀主納音和臨時代替尺八充當助手的舒朗。

雖然龐龍在自家隊長的門前見過他,也知道這個美人兒和蕭隊他關係匪淺,但這麼個時間點出現在這麼個地方,實在讓他們不得不起疑。

蕭七走近了,清清嗓子公事公辦地問:“怎麼回事兒?”轉頭皺眉問納音,“你怎麼跑這來了?”

“他們懷疑我是兇手,”納音平平靜靜地看著他,倒是沒有前幾天和他賭氣的樣子,一派淡漠出塵,“我不是。”

蕭七心道我當然知道你不是了,可寶貝兒你就這麼大喇喇地出現在案發現場心也太大了,低聲道:“這兒有案子,你一個編外人員沒手續沒證件地想進現場,鬧著玩呢?有什麼回去說,還是說……”

納音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蕭七就明白了,這次的案子恐怕還真不是人乾的。

這就麻煩了,蕭七是知根知底的人,龐龍他們卻不是,蕭七有心解釋都無法和這幫從小接受唯物主義教育的刑偵幹警們解釋納音的身份和來意。

納音卻是看懂了他的難處,說了句“你等等”,拿出手機迅速撥了一個號。

過了一會,蕭七手機響了,是備受廣大市局幹警們愛戴的劉局:“小蕭啊,我剛接到的通知,你們在濱江小區這案子現在和第四辦公室的同志聯手偵辦,你們那邊接洽一下。對對,就是納音先生,他是第四辦公室的特別顧問,專業人士。你們要安排妥當,接待好啊。”

蕭七一聽就猜到納音的電話打給誰了,心裡嘖了一聲,當著眾人的面熱情似火地攬過納音的肩:“哎呀!早說嘛!都是一個系統的同志!別介意啊,我們這也是按規章制度辦事。來來來,現場我們勘察得差不多了,你看看還有什麼遺漏的地方?”

納音冷若冰霜地掃了一眼那隻搭在自己肩膀的爪子,眼神很明確,但是蕭七視若無睹,甚至還不動聲色地將人摟得更緊了。

納音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小小掙扎了下後便沉默地任由蕭七“哥兩好”地將自己推進了案發現場。

其他刑警紛紛對納音投向好奇的眼神,劉局打來的電話他們多少聽到了一些,第四辦公室的特別顧問?

只有龐龍一臉深沉地看著蕭七和納音的背影,聯想到蕭七剛剛對納音毫不掩飾的自家人態度和最近的行蹤,一個大膽的想法漸漸冒出了頭。他猛地一拍自己腦袋,瞎想啥呢,他們蕭隊一看就是個比鋼管還直的鋼鐵直男,怎麼可能走上搞基這條不歸路?

他更不敢相信的是,他們智商五百二,情商二百五的隊長能騙到那麼多一朵一看就不好惹的高嶺之花,冰山美人……

現場的取證工作已近尾聲,流了一地的內臟已被收拾了起來,只剩下骨肉堆成的環形山。

舒朗一進去,就從包裡拿出個拇指大小的葫蘆香插,點了一根線香,放在牆角。

白色的煙氣冉冉升起,空氣裡渾濁的腥臭味奇異地消失殆盡,只餘下清新寧神的淡香。被血腥氣衝得頭昏腦漲的幹警們腦門一清,只覺壓在胸上那口沉甸甸的濁氣一掃而空。

當著眾人的面,納音旁若無人地戴上一雙黑色手套,純黑的布料上用金線繡著栩栩如生的蓮花紋路,在車庫黯淡的燈光下蓮葉與花彷彿隨風輕顫。

有個小幹警捅捅龐龍,悄聲說:“這第四辦公室是什麼來頭,辦案這麼講究的?”

龐龍還沒開口,就聽見這位第四辦公室的特別顧問冷冷地說:“都出去。”

幾個刑警的臉色頓時不好看了,這個案子本來就是他們的,這個什麼第四辦公室突然橫插一腳就算了,現在居然還要反客為主?

倒是龐龍識大體地看了一眼蕭七,主動將幾個兄弟帶到門外:“行行行,哥幾個彆氣了。聽說這第四辦公室是直屬中央最高層領導的,許可權比國安還高。再說,人家和咱隊長是熟人,隊長都被趕出來了,你們抱怨啥?”

“不是,龐哥,隊長沒被趕出來啊。”

龐龍懵頭懵腦地一回頭,果然沒見著蕭七的影子,心中那個大膽的想法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他深沉又滄桑地點起一根菸:“隊長畢竟是隊長嘛。”

沒被趕出去的蕭隊長此時正受了一記納音觀主嫌棄的白眼:“你怎麼還留在這裡?”

蕭隊長一身浩然正氣,巋然不動:“作為本案的負責人之一,我當然要留下來保護現場,和保護兄弟單位辦案人員的人身安全。”

納音面無表情地聽著他胡說八道,指著一角:“過去,站好,閉嘴,別礙事。”

剛才還口若懸河的蕭隊長立即閉嘴,從善如流地滾過去面壁思過。

和好

蕭七蹲在牆角三心兩意地面壁思過, 他發現納音觀主今天的穿著和平時不太一樣,黑色的唐裝換成了類似道衣的短式衣褲。褲腿袖口都繡著精緻的紋路, 乍一看仿若祥雲冉冉,定睛細看卻是一道道複雜交織的符文。

他不加掩飾的目光從納音的衣襟上移到那張白玉細琢般的臉上, 小扇子似的睫毛微垂,掃下片小小的陰影。也許前陣子生病了的緣故, 他的臉色蒼白得有些透明, 淡化了眉目間的冷漠疏離, 有種格外病弱的美感。

“管好你的兩個眼珠子。”納音突然蹙眉開口道。

蕭七吧唧了下嘴:“親,不怪我管不住自己的眼珠子, 只怪你生得太美貌了親。”

舒朗在心裡哇哦了一聲,給不知死活的蕭隊長一口氣點了三十二個贊呢。

納音倏地板起了臉, 眉目間浮動著躁鬱的惱怒, 可一抹淡淡的紅暈也不知不覺地染透了他的雙耳。他繃緊著臉, 不再理油嘴滑舌的蕭七, 徑自走向那堆血肉堆成的“環形山”。

這些肢體被從軀幹上扯下來有段時間了, 血液凝固著幾近暗黑的深紅, 愈發襯托翹出來的骨頭慘白鮮明。納音彎腰伸出戴著手套的手,在那些骨頭上一塊塊地摸索, 他像是在尋找什麼, 幾縷黑氣悄無聲息地從血肉裡浮氣,還沒來得及逃走眨眼就在他指間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