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寧國府。

昨日被老子賈珍，又無緣無故揍了頓的賈蓉，夜未歸宿，直到天明，才滿身酒氣、跌跌撞撞的回到府裡。

邁入二儀門，賈蓉擔心再被這些日子裡，心情暴躁的父親抓住辱罵，他人一個激靈，那腦袋裡殘留的昏沉感全都消失了。

躡手躡腳往自家院子趕去，見著過路丫鬟嬤嬤向他行禮，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心中感嘆道昨兒去看了薔哥兒，下半輩子算是廢了，雖然順天府推官看在府上去的書信上，從輕判處，但那斷了的手腳，可是接不回去了。尤其薔哥兒這一走，沒了擋刀了，太爺回了觀裡，父親可是將所有的氣都在了我身上。是那賈崢惹了你，有本事找他啊……

作為寧府長房嫡長孫，東西府上，儘管他輩分有些低，但身份可不低。然有老子押在頭上，他只得怪怪受著，似乎遮天蔽日，沒完沒了。

這些日子，回想賈崢於寧府西路宗祠所為，不說其他，賈蓉心裡還有些敬佩，他甚至有些期望，賈崢若不離開寧府，整日和他老子鬥來鬥去，轉移其人視線後，自己的處境會不會比現在好些？

“少奶奶呢？”

一回到院中，看向目光交錯的丫鬟，賈蓉突然問到，於旁人聽去，如同野獸從喉嚨裡吼出來。

見著小蓉大爺歸來，臉色突兀變得極不正常，眾人噤若寒蟬，大氣不喘一口。

眼前這一幕，賈蓉已猜到生了什麼，但越想越惱怒，轉紅的眸子直盯著日常處置事務的大嬤嬤“說話！”

“大……大爺，沒什麼大事，只是剛剛……夫人說那池塘有花開了，恰逢老爺起在天香樓晨練，正有些胃口，讓少奶奶順路送碗粥過去，欣賞花兒。”

寧府下人們，都明白老爺賈珍的齷齪心思，便是說這話時，也沒敢看賈蓉臉色。

大冬天的，池塘裡有什麼花開的？

這是瞞著他又私會，還有那位後母打掩護，果然，上次得那些誓，都是騙狗的！

那出言告知的老嬤嬤再抬頭時，賈蓉已快跑往天香樓方向去，其心道要壞事兒了！

到達天香樓不遠，看到旁邊亭子裡，正迎著朝陽，笑意連連的尤家三姊妹，但唯獨沒見妻子秦可卿和父親賈珍，賈蓉雙手顫抖幅度更大了些。

“蓉哥兒來了……哎呀呀，老爺正在上面賞景，可不能上去打攪……”

尤氏見賈蓉到來，心中原有些憂慮，是時再度一看，奈何賈蓉兩耳不聞，噔噔噔，直走了上去，正見著妻子秦可卿側身吹那碗裡的粥食，以勺子攪拌。賈珍臉上帶著笑意，一雙眼就沒離開這美人。

樓梯口的響動，很快為之察覺，一臉蒼白的秦可卿，手中白瓷碗直接掉在地上，啪的一聲，打破了安靜。

而賈崢望向長子，那雙臉頗為精彩，轉眼為不滿充斥，他先向一旁兒媳關心道“竟不想突然起風了，可卿你身子骨還沒痊癒，先回去罷！”

秦可卿如釋重負，淺淺一禮，路過丈夫賈蓉時，想說些什麼，但只幽幽一嘆。

兩刻鐘後，臉再度腫起來的賈蓉，目中憤憤回到了自家院裡，他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裡，來回不斷踱步道“我真窩囊！這麼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不知為何，他又想到了賈崢那日在宗祠孤傲大罵的模樣，其眼神緩緩冷靜下來，可又逐漸為瘋狂覆蓋。

“不行，恬不知恥的狗男女，我不能就這樣看著！我要你們好受！”

……

神京城外，與玄真觀正好相反方向，有忠王府的一處莊園。

隔著旁邊五里地，正是京師三大營之一的神機營駐地，旁不遠有校場，後方則是日常狩獵的荒地。

京師權貴子弟，也常來此借用火器打鳥，亦有比拼武藝騎術。

忠王李承這次的告別宴，恰是在此莊園裡舉行。

賈崢攜帶精美包裝的箱子，乘一租來的馬車，出了城後，未時剛過，正巧雲開日現，氣溫回暖之時，道上積雪已經融化。

此時，距離宴席開始還有一個多時辰，他到達莊園前時，能看到已停了不少車馬，外有扈從手持刀劍值守。

那趕車的馬伕，何時見過這等場面，說什麼也不願駛向前方，擔心惹上禍事。

於是，主僕二人只好付了車資，拎著箱子往前。

為侍衛攔住，出示請柬後，不一會兒，上次逢過面的林管事，就帶著笑臉出現在了面前。眸子一亮，只在賈崢手中箱子微一停留，彎腰躬身，絲毫沒有權貴府上下人的驕躁。

“好叫公子知道，世子同客人們正在裡面，剛還說起公子，公子這可就來了！快請！”

“有勞林管事！”

賈崢今日也換了身行頭，他身著淺紫色常服，內外皆有紗織，胸口與領口的精美繡文，只映襯著那張俊美的臉，更為動人。另有玉帶相配，因未加冠，遂只一簪子，將頭束了起來。

這衣衫，是他在當日得了案後，專門請人所做，於金陵時，也只穿一些正式宴會才著裝，倒不是說他裝什麼，而是為了給主人尊重。

俗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裝。此間行頭一換，越顯得賈崢氣質出眾。若說他是鄉下來的進京趕考士人，那絕對沒人相信，更以為是王孫子弟！

溫文爾雅的道了聲謝後，於林管事引路下，賈崢主僕向內行去。

忠王府於城外莊子，雖不比寧榮二府奢華，但內中院舍連綿，亦顯得磅礴。

一直往內去，賈崢臉上沒有震驚，保持著從容之態，遇到過路盯著他看的侍女，他還回一個笑容，那些貌美侍女，無不弄了個嬌羞的大紅臉。

反觀小僕二寶，這次再為自家公子帶來見世面，謹記其中告誡，且是端正身子跟著，一雙眼珠卻是不斷亂轉，沒有停過。若是能說話，只怕從入園開始，他那一張嘴都不會停下。

“呀，子安來了！”

剛轉了個彎，進入正院，正有兩個欣賞寒梅的人影轉了身。

打招呼之人，正是前次有過交情的馮紫英，其旁邊男子丰神如玉，氣度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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