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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永無止境的懷抱

還會流淚,是幸福。

還有追尋,是幸福。

擁有希望和夢想,是幸福。

無求,是幸福。

自由,是幸福。

兒時,幸福是一件實物。長大之後,幸福是一種狀態。

然後有一天,我們才發現,幸福既不是實物,也不是狀態。幸福是一種領悟。

我們曾經以為的幸福、我們曾經死命保住的幸福,原來都不再是幸福。

如果我的心靈沒有領悟,幸福也永遠不會升華。

幸福是靈魂的覺醒,我們的心澄明清澈。

天堂之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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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出版社 張小嫻

墨西哥電影《衰仔失樂園》(y tu aatabien)裡,兩男一女結伴去尋找“天堂之口”,這本來是那兩個男孩虛構出來的地方,想哄騙那個女的跟他們一起上路。誰知道,他們無意中竟真的來到一個叫“天堂之口”的地方。那是個鋪滿細沙,漂亮得像天堂的蔚藍色海灘。

兩個男孩離開之後,女人留在那個海灘上度過了她最後的歲月,結束了一段短暫的人生。

我們的天堂又在哪裡?

從小到大都是在會學校唸書,但我從不相信有天堂,也不相信地獄。有一次,我問宗老師:“上帝怎知道誰可以進天堂?”老師說:“到了世界末日,會有審判。” 然後,她笑笑說:“或許,我們每個人的一生都會像一卷錄影帶那樣回放一次。”

我不知道她是當真還是說笑,直到現在,錄影帶的比喻還是令我毛骨悚然。假如要公開一生的錄影帶,那麼,我最不堪的時刻也將會無所遁形嗎?上帝就是那部閉路電視。

要是這樣,我寧願放棄天堂的入場券,保留一點私隱。

普魯斯特說:“唯一可能存在的天堂,是我們失落的那些天堂。”

我並非不相信天堂,我只是不相信天堂是死後的生命。天堂或許只是個比喻。

當我在愛人的懷抱裡,我便是在天堂。

當我覓得此生最愛,我與躋身天堂何異?

天堂不在我頭頂,而在我心中。我所享用過的愛,是我橫渡時間的小舟,送我到那天堂之岸。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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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出版社 張小嫻

曾經有人對我說:

“你不是你寫的小說,我也不是裡面的人物。”

一瞬間,我醒覺了。

我一直想成為我寫的小說裡的人。我是我的小說的上帝,主宰悲歡離合,主宰一個人有多愛另一個人,主宰所有場面。我渴望自己也像主角那樣,被一個人深深地愛著。那種愛,使我失去了對塵世的知覺,榮登天堂。

我也是我所寫的散文的上帝,自足自滿於一個自我創造的世界,卻終究不肯承認,真實的我,活在一個充滿遺憾的世界。這種遺憾,不會像文字那麼美好。

一九九二年年底,我開始在香港《明報》寫專欄,到今年年底,剛好十年。十年的時光一晃而過,許多事情都不一樣了,我也不一樣了。從十年前的一個機遇,到十年後的種種改變,我好像更瞭解命運,也好像更不瞭解。我將往何處去?我所擁抱的愛,明天還會在我身畔嗎?

寫東西的人都是自尋煩惱的,甚至挖出一個深淵,讓自己掉下去,又爬上來,再掉下去,累積所謂人生經驗和智慧,來供養他永不厭足的作品。

我有時候沒法解釋我為甚麼做某事,正如我沒法解釋為甚麼我愛一個人的時候偏偏也想要傷害他。我以為自己已經長大了,原來卻弱小如故。或許,正如某個人說,我愛的是自己,我跟自己談戀愛。

我不知道另一個十年會是怎樣的一片天空。我唯一清楚的,是我向往一個永無止盡的擁抱。我是如此冥頑不靈地相信它是存在的。

二○○二年六月二十二日

於香港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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