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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妝容聖手

所以,無論是從敬畏生命的角度還是從朋友道義的角度,徐曼青都必須要幫玉芍保住孩子。就退一步說,即便保不住孩子,也要先保住大人,斷然不能出現一屍兩命這種最糟糕的狀況。

徐曼青閉上了雙眼,在這種已經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情況出現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物極必反的緣故,她反而從之前的慌亂無章逐漸冷靜下來了。

想起她尚是實習醫生在醫院急救中心輪崗的時候,曾遇到一次重大的隧道塌方事故。當一眾醫護人員趕赴現場的時候,路邊已經抬出來許多剛從塌方碎石中挖出來的傷員。

但由於醫院的救護車等裝置有限,而就算用最快的速度處理,往來隧道與市區之間又需要一定的時間,故而必須要對現有的傷員做出判斷,儘量用有限的資源去營救最有可能獲救的人。

醫生雖然不是上帝,但這時候,掌握生死的鐮刀卻握在了他們手裡。

徐曼青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的她由於只是實習生,搶救技術有限,但因向來性格踏實穩重,反而被委派到了分診判斷的重任。

徐曼青手中拿著的是各種顏色的帶子,她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檢視傷員的傷情,然後給他/她的傷情嚴重程度下判斷。若是還能支撐一段時間的輕傷便繫上綠色的帶子,嚴重一些的繫上黃色的帶子,而必須立刻搶救的則是紅色的帶子。

那些最終沒有當場死亡卻沒能分配到帶子的傷者,便說明已經被放棄了。

當時塌方隧道前的混亂徐曼青還歷歷在目,傷者家屬似乎看出了這些帶子背後的意義,一個個扯著拽著她的衣襟嚎啕,哭喊聲與消防車、救護車尖銳的鳴叫聲夾雜在一起,猶如在演奏著生存與死亡的奏鳴曲。

而面對今日之景,徐曼青所要做的就是徹底拋開感情拋開雜念,將自己武裝成事故當日的“機器”,如此這般,才能做到無欲則剛、醫者自醫。

待徐曼青再度睜開眼,眸子裡已經沒有了方才的那絲怯懦和茫然,甚至就連悲傷都被隱去了。

只聽她對那醫侍下命令道:“立刻按你方才說的方子抓藥熬湯,半個時辰之內給周婕妤服下。”

尉遲恭與吳嶽澤面面相覷,若論到這女子生產之事,古代男人向來是有十分的避諱不能進血房半步,別說是吳嶽澤這種尚未有機會當爹的人,就算是已經是幾個娃兒的父親的尉遲恭對此也置喙不得半句。

聽徐曼青下令,尉遲恭皺眉問道:“其實你大可不必下這個決斷。用這方子實在是兵行險招,如今周婕妤出事,我已經派人拿著我的信物快馬加鞭趕赴普陀寺稟報皇上和太后,相信再過不久皇上一行就會回來。”

“如今折太醫他們均被韓皇后以各種藉口扣在琉玉宮,這是雷打不動的事實。就算皇上要怪罪,韓皇后也是首當其衝的第一人。”

“可是,若你現下便下決斷要用這個方子的話……”

若人就不回來,並非醫者卻行醫者之事的徐曼青必定要背了這最大的黑鍋。

徐曼青毅然道:“周婕妤不顧自身安危奮然闖宮救我,若我此刻對她有所保留,豈不是豬狗不如要被天打雷劈?”

“若我傾盡全力還是回天乏術,就算最後被皇上降罪也無怨無悔。反之,若我懼怕風險畏首畏尾,則無論玉芍亦或是她的孩子出了事,就算最後無人責怪,我後半生也會寢食難安,日夜受良心煎熬。”

徐曼青剛在琉玉宮遭了罪,被灌入那絕子血燕的時候那種從內心散發而出的沖天怨恨和悲傷可謂是刻骨銘心。易位而處,玉芍如今不僅可能會失去自己已經成了人形的孩子,還極有可能因此喪命。捫心自問,她徐曼青對這種悲傷感同身受,又怎能對此裝聾作啞袖手旁觀?

徐曼青說罷朝尉遲恭與吳嶽澤福了一禮,肅言道:“臣婦多謝兩位大人仗義相助,如今涉及婦人生產之事,還請兩位大人迴避。這用藥之事,二位知之甚少,自然與你們毫無干係。”

吳嶽澤一聽徐曼青要將所有的事情大包大攬到自己身上,忍不住動了動嘴皮子剛想出聲說些什麼,下一秒卻被徐曼青嚴厲的眼神壓下。

吳嶽澤只得將話壓了回去,想不到他堂堂七尺男兒,竟然會因為婦人的一個眼神而失了聲音。但轉念一想,若不是因為徐曼青是這樣外柔內剛、秀惠於裡的女人,他也不會一直沉淪至今不得解脫了。

如今做到這份上,尉遲恭雖有心相助,卻也再也做不得更多,便只得依了徐曼青的話與吳嶽澤一道到了外殿等候訊息。

徐曼青將兩個男人送走,大大地嘆了一口氣,又轉而回到玉芍的寢宮,命人找來了極好的山參,切成片讓玉芍含著。

畢竟接下來的事情會極大地消耗玉芍的體力,若沒有這些大補的東西吊著,恐怕玉芍會撐不到最後。

不過好在玉芍之前的特殊出身決定了身為舞姬的她身體的柔韌性極好,筋骨也很活絡。徐曼青看了玉芍的肚子,雖看不出胎位,但卻慶幸胎兒不大,應該不至於會出不了盆腔。

現下唯一的問題就是玉芍有沒有足夠的力氣可以藥效起作用的半個時辰內將孩子生下來了。

在給玉芍喝下那虎狼之藥前,徐曼青握著玉芍的手交待道:“待會若是腹部升起劇痛,也萬萬不要用力喊叫。你的力氣用在喊叫上多一分,對生出孩子也就少一分。”

“為了孩子,疼得再厲害也儘量忍著,知道麼?”

玉芍得躺在床上休息了一陣,又含了參片,此刻力氣已經恢復了不少,臉色也沒有方才難看了。

她對徐曼青的話自然是信的。

自她在群芳宴受徐曼青的幫助之後,便隱隱覺得這女子不似常人,跟那些相同歲數相同出身的女子來說,哪裡有半分相像的?

後來到徐曼青入宮伺候高太后,又到這次出手為太子遺體修容,所做的事情難度一件比一件大,甚至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旁的不說,玉芍是一直堅信這徐曼青就是受過神仙點化的,如今徐曼青也要出手來救她了,見自己的手被徐曼青握著,她便不知比之前安心了多少。

徐曼青讓人把一張平日裡玉芍慣用的斜榻式的藤椅搬來,上頭鋪上了厚厚的毯子被褥。

徐曼青指著那椅子道:“待會咱們不在床上生,而是去這藤椅上生。”

玉芍聞言果然微微地睜大了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徐曼青看。

徐曼青又如何能給玉芍解釋說這樣的姿勢其實可以使產婦更多地藉助地心引力的力量將孩子生下來?就是拿到現代,醫學十分落後的非洲草原上,原始部落的女性依舊依靠自己的力量自然分娩,所採用的姿勢就是蹲姿。在疼得厲害蹲不住的時候,就由丈夫或是母親提著腋下給點支撐力罷了。

如今這斜榻是正好能派上用場。

只聽徐曼青又道:“待會陣痛襲來,你會疼得身體亂顫。一旦手腳亂動,使力的部位就不能集中的腹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