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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妝容聖手

只見皇后頹喪地坐在床上,懷裡抱著一個不知用什麼材料做成的東西,正喃喃自語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那東西身著華麗的服飾,外形看起來就像個十多歲的孩童的模樣,且頂部還仿造真人一般套上了唱戲班子才會用的假髮套子,煞有其事地梳了髮髻,髮髻上還彆著琉玉紫金冠。那服制那打扮,不用猜都知道這假人正是仿造死去的太子做的。

而當簾幕拉開之後,裡面竟然堆了滿滿當當的東西。略一看去,除了裝衣服被褥的箱籠櫃子之外,其餘的就是各種文房四寶一類的常用物件與擺設,可那風格全然不像是會出現在皇后寢宮中的東西,倒像是在上學的貴族孩童房裡的裝飾。

如此看來,皇后不僅因念兒心切做出了這假人來日夜抱著,就連太子房中平日常用的擺設也都給搬了過來。

皇后的寢宮規制原本就是除了太后之外最高的,雖說寢宮面積要比別的妃子大了不少,但也扛不住兩間宮殿的東西都堆合在一起。這下可真就把周圍都塞得滿滿當當的,差點連人都走不進去了。

若不是因為外殿還要顧及皇后的臉面,由調/教得當的宮人打理著還能維持一個極好的假象,但一到這內殿裡,起居室卻已經被堆得空氣阻滯了。

徐曼青再一看,發現皇后的床榻前不遠處的桌案上,竟然還放著一盤明顯已經烏黑髮爛,早就看不出原樣的果子。

徐曼青眼力極好,雖然現下寢宮內燈光晦暗,但她還是一眼就看到了那爛果子上正在緩慢蠕動著的蛆蟲,以及上方飛舞著的小蠅子。

只聽皇后抱著那假人輕輕搖晃著,臉上露出滲人的笑意,痴痴地道:“璋兒啊,這可是你最最喜歡吃的荔枝,還是從桂南特意給你運過來的呀!”

“你怎麼不吃呢?快張開嘴,來,本宮餵你。”

眼看著皇后伸手就要往那長蛆了的爛果子抓去,原本一直杵在徐曼青身後的葉嬤嬤趕緊奔了過去,巧妙地用身型擋住了皇后的手,輕聲細氣地道:“娘娘,這果子壞了,殿下喜歡吃新鮮的。”

皇后見自己的小世界忽然被人闖入,抬起有些迷離的眼神,茫然地看了看葉嬤嬤,又轉臉看了看那確實壞掉了的果子,忽然驚聲厲叫道:“這果子壞了怎麼還不趕緊給換一盤來?你們長了天大的狗膽!竟然敢讓堂堂的太子殿下餓著?!”

葉嬤嬤連連告饒應是,就差沒跪下磕頭了。

只見葉嬤嬤使了個臉色,讓身邊的宮人趕緊送一盤新鮮的果子進來,她則在一邊不斷地說著安撫的好話。

外頭的宮人也算手腳利落,趕緊地就遞了一盤極為新鮮的蘋果進來。

葉嬤嬤端著蘋果雙手奉上到了皇后跟前,誰知原本情緒還算平靜的皇后一見那蘋果忽然如驚雷一般炸跳起來,一把就掃開了葉嬤嬤手中的銀盤,尖聲罵道:“混賬!這明明是霧臺的蘋果!你們當本宮瞎了?分不出那桂南的荔枝與霧臺的蘋果?!”

葉嬤嬤被那突如其來的銀盤子迎面砸來,當下額頭上就被砸了道大口子。

她疼得吃牙咧嘴,但在皇后跟前也不敢哀叫,只得強忍疼痛勸道:“娘娘,如今已經入了冬,就是桂南也沒有荔枝進貢了。若想再吃,還得等到明年入夏呀!”

那皇后一抬頭,本還想接著罵,誰知在看到葉嬤嬤額上那抹鮮血的時候,似乎是被觸及了什麼開關似的,忽地又癲狂不已,抱著頭彎□子哭喊道:“血,都是血……”

“本宮的璋兒,可憐的璋兒呀……”

“好可怕……不,那不是本宮的璋兒!不是!!”

也不知是不是想起那日被馬蹄踏碎了臉面的兒子,皇后聲嘶力竭地哭喊著,那淒厲的聲音在深宮之中迴盪,鑽進徐曼青的腦裡,只覺得這哭聲就跟末日喪鐘一般駭人。

徐曼青看著如癲似狂、話語毫無邏輯的皇后娘娘,這下便明白這女人是精神出了問題,用現代的醫學話語來說,極可能是抑鬱症發展到後期的狂躁表現。

平日裡若沒有受到刺激,皇后那便是抱著那假人娃娃自我封閉起來,拒絕面對現實。但一旦有人或者有某些跡象戳破了那層窗戶紙,她就會因為受到刺激而表現出一定的攻擊性。有些病情發展得嚴重的,甚至還會傷害或者殺人。

徐曼青一看皇后如今已經是這情況,原本就已經涼了一半的心如今更是涼透了。

這古代大齊對精神病自然是沒有研究,對皇后現下表現出來的異狀都歸結於她喪子之後憂思過重導致的行為異常。但徐曼青清楚,如果沒有科學的心理治療,皇后的症狀只會越來越嚴重。

而等到她發狂持兇器殺人的時候,那便為時已晚了。

皇后站起身來,將葉嬤嬤推倒在地後,又躲進被窩裡嚶嚶哭泣,看那樣子,似乎並沒有發覺跪在門邊的自己。

徐曼青隱約覺得那葉嬤嬤似有意維護自己,否則她不會這般積極地搶在前邊去,而且還故意用身型擋住皇后的視線。

但這一切也不過是徐曼青自己的猜測,畢竟這葉嬤嬤之前去偏殿拿人,明明就是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又怎麼可能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對自己轉變了態度?

徐曼青正愣在原地狐疑,原本守在簾幕外頭的梁公公聽到內裡的聲響,就趕忙跟了進來。

看到皇后又似發了癔症一般情緒極端不穩,那梁公公便趕緊湊上前去,跪在皇后的床前輕聲道:“娘娘,皇后娘娘,您是不是忘了,您之前吩咐老奴給您帶過來的人,現下已經在門口候著了,您不想見一見她麼?”

這梁公公在琉玉宮伺候久了,自然知道當皇后發癔症的時候要用什麼法子來對付。

像這樣的情況,只需趕緊轉移皇后的注意力,將她從太子死亡的事情上引開那便行了。

今日既然已經有徐曼青這個活靶在,他哪還用得著像平日一樣費盡心機地想法子?

果然,皇后一聽梁公公的話,嗖地就從被窩裡鑽了出來,披頭散髮再加上一雙哭得如核桃般紅腫充血的雙眼,真真能把孩童嚇得夜啼。

“哦?你把項家的那小賤人給本宮帶過來了?”

連“小賤人”這種汙言穢語也能從母儀天下的皇后嘴裡蹦出來,看來這皇后已經離瘋魔不遠了。

那梁公公嘴角沁著一絲冷笑,斜睨了徐曼青一眼道:“帶是帶過來了,雖然項夫人來得是不情不願的,但老奴也算是不負娘娘託付。”

自打提到徐曼青之後,皇后原本錯亂的情緒卻像脫軌的火車忽然又並回了軌道上一般,思路竟一反前態,變得十分敏捷起來。

只聽她冷哼一聲道:“讓她來給本宮磕頭問安,那已經是天大的面子了,哪輪得到那賤婦挑三揀四的?!”

皇后說罷,隨意便抽起了手邊的一個杯子朝徐曼青砸去。

徐曼青不能躲閃,只得微微低下頭略略避了避,但還是被那杯子敲到了額際,雖未像葉嬤嬤那樣被打得頭破血流,但也登時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