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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妝容聖手

徐曼青的能力遭到質疑,但又苦於無法將自己有多年執業醫師經歷的事情和盤托出,便只能打落牙齒暗自受了。

徐曼青咬牙道:“臣婦愚鈍,自知在勘驗一事上與在場諸位大人不能相較。但臣婦若沒有其他證據佐證,也不敢輕易胡說。若大人認為是臣婦將細針事後置入太子遺體之內的話,請問大人又如何解釋在遺體頭皮上發現的那個已經發黑了的小針孔?”

“再者,金屬硬物被打入人體內,多少都會受血肉的沾染髮生一些變化。只需請有經驗的工匠過來檢視那枚細針,應該就能辨別出究竟是後放的還是原本就在裡面的。”

又聽徐曼青鏗鏘道:“臣婦雖與翼王有幾面之緣,但每一次都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行的君子之禮,平日裡素無半點私交。”

“若真要論及恩澤,臣婦夫君被聖上冊封為從四品諸衛將軍,這才讓臣婦沾得榮光得以封誥,皇上才是臣婦最大的恩人,以此算來,翼王所贈的區區一枚玉珏又如何能及得上?”

面對像刑部尚書這樣的封建士大夫,沒有什麼直接用皇帝的大帽子壓他來得更痛快的了。

果不其然,那刑部尚書被徐曼青一通搶白,立刻一口氣就堵在喉嚨眼裡說不出話來了。

徐曼青道:“臣婦自知太子死因茲事體大,又如何敢在這事上做隱瞞?”

“臣婦是自太子出事之後才被緊急招入宮中來的,而在臣婦入得宮來的時候,翼王與世子殿下已經被關入天牢。而臣婦進宮之後一直都有宮娥太監陪同,又哪來這通天的本事策劃這等陰謀?”

若在徐曼青進宮之前高太后還未遭軟禁的話,或許徐曼青在高太后的幫助下偷天換日的說法倒有可能說得過去。可事實偏偏是徐曼青入宮之時高太后已病倒並被德宗軟禁,到現在安華宮還被圍得跟鐵桶一樣,在這種情況下,高太后也不可能給徐曼青授意,更別提是提供幫助了。

徐曼青對德宗言語懇切地道:“臣婦進得殮房之前,在神佛前為太子祈願。便見佛像頭上有一圈光暈,如同神明顯靈了一般。”

“臣婦當時還覺得奇怪,誰知之後進了殮房,不久之後便在太子遺體上發現了端倪。”

“臣婦當時便想,那一定是皇上仁德之舉為太子積了福德。如今感動了上蒼,這才讓臣婦在無意間發現了那枚細針。”

“陛下,這可是神蹟啊陛下!若太子真是被人謀害而亡,在九泉之下又豈能瞑目?而真兇謀害太子嫁禍翼王,其手段之高明用心之險惡,足以令人膽寒!”

“求陛下驗明真兇,莫讓親者痛仇者快才是啊!”

既然無法用自己之前的經驗來解釋,那徐曼青便只能將這一切跟虛無的神明扯上關係。加之之前正是德宗同意用乳豬之皮替換人皮給太子修容,當時就被徐曼青稱讚說是仁德之舉,如今又與神蹟相呼應,簡直是滴水不漏,讓人不信都難。

之前一直未表態的大理寺卿此時站出道:“以臣之愚見,若真兇並非翼王一脈,則之後勢必還會有所動作。”

德宗點頭道:“如今此事確實不宜聲張,待勘驗完畢後,項氏照舊為太子修容,按時發喪。翼王與其子照舊在天牢關押。”

“遵旨。”

德宗表態之後,這事兒暫時有了一個說法,徐曼青也沒被算入“包庇”翼王的同黨中,在方才的唇槍舌戰中得以儲存了下來。

但現在真兇依舊撲朔迷離,只要真兇一天沒被查出,翼王就無法洗脫罪名。

若是翼王滯留鹹安過久,東魯那邊難免人心浮動。

看來德宗在太子發喪之後必定會有大動作,只是這帝王之心到底是如何想的,徐曼青就不得而知了。

在相關人員勘驗取證結束之後,徐曼青又再度被請入殮房為太子遺體修容。

原本太子的臉部就已經離支離破碎四個字不遠了,如今又經歷了幾波人的查驗,臉上的傷口又比之前的擴大了不少。

想到這個死去的少年除去太子的光環之後,也不過是個年僅十一歲的未成年人。若是生在尋常人家裡,又怎會被捲入這種權力傾軋中隕於非命呢?

親眼見證了這宮闈之中的黑暗,徐曼青嘆了口氣,更慶幸自己當初的選擇並沒有錯,而高太后曾經說過的“潑天的富貴”到底也是不牢靠的。

若當初項望山沒能及時回來,她徐曼青說不定此刻便已經被高太后塞給翼王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徐曼青不禁打了個冷戰。

看了眼躺在冰床上的屍體,徐曼青只覺眼眶發酸,只想著趕緊將太子的遺容修補好便能回家就好了。

強自打起精神,徐曼青重新將破碎的傷口清理了一遍,又用烈酒做了清洗。

將傷口撐開之後,徐曼青動手將麻布塞進屍體的腦內。

看到徐曼青這詭異的舉動,一旁的大太監頓時嚇得面無血色。

“這,這是……”

以往給死者修容,從來只是做些簡單的梳妝,且由於死者死去一段時間之後屍體膚色發生變化的緣故,也只能用極厚且白的粉糊在死者臉上,最後再用胭脂在死者顴骨上撲上兩團紅色罷了,哪裡有見過徐曼青這樣拼命往人腦袋裡塞東西的?而那種傳統的死者妝容在徐曼青看來,簡直就跟鬼片裡面殭屍詐屍了一樣恐怖。

徐曼青一邊往裡塞東西一邊道:“非常之事須用非常之法,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公公您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

見徐曼青如是說,那大太監也只得噤聲不語。

直到徐曼青將幾乎拳頭般大的布團都填塞進屍體的顱腔之後,那大太監便驚奇地發現,那被馬蹄踩踏凹陷下去的窟窿,竟然被神奇地頂回原狀了!

其實,就是徐曼青自己本人都沒有想到,自己這手整形的技術在這大齊竟然還能用上。

畢竟頭面部是人類神經和血管非常密集的地方,在缺乏現代麻醉和微創等先進技術的支援下,頭面部整形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雖然活人的整形做不到,但對於已經不幸死去的人,卻可以放心大膽地幹。

但即便如此,缺乏現代材料科學支援的徐曼青在做進一步修復時卻還是遇到了新的難題。

首先最棘手的問題就是,由於中途在遺體腦內發現致命細針的緣故,遺體勘驗過程浪費了不少時間。即使有冰床輔佐降低溫度,但殮房內的溫度卻始終無法和現代的太平間相比。

若是不能將環境溫度降至零度以下,屍體的腐朽是遲早的問題。

然而由於太子臉部,特別是眼眶與顴骨部分的骨骼修復需要用替代的象牙打磨出替代品,而且需要不斷地與破損的介面相比對之後反覆加工,以求能與破碎的骨骼相吻合。這樣一來,對工序則變得十分精細,就算要讓工匠日夜趕工也需要不少的時日。

如此這般,徐曼青必須要在工匠將骨模打製出來的時日裡想辦法拖延屍體腐朽的時間,而這一技術難題,早已是追求肉體不滅的歷代大齊帝王也至今沒有尋到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