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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妝容聖手

“可如今若是用活人之皮修補遺容,待那被撕了皮的孩子入了地府,在閻王老爺面前告上一狀,豈不是糟糕透頂?”

德宗被徐曼青辯駁,心中多有不滿,但又因確實有求于徐曼青,這才忍住沒將脾氣發出來。

德宗身邊的大太監立刻尖聲尖氣地接話道:“那有何難?只需灌那孩子啞藥,再將他的嘴密密縫住,讓他再也說不出話來,他又如何有能耐在閻王老爺面前告狀?”

徐曼青一聽,心下恨不得將那出餿主意的太監撕成八塊。

想起這些太監自入宮之後就被人斷了子孫根,這輩子不男不女子嗣無望不說,而且這常年在宮裡伺候主子受盡悶氣,性格也因身體的殘缺更為扭曲。如今這人說起要取別家孩子的性命竟也說得這般輕描淡寫,可真真是不曾為人父母,完全無法體會自己的孩子要為這種荒唐事而付出生命的悲慟!

徐曼青差點氣得渾身發抖,但也只得耐下性子勸道:“都說天理迴圈報應不爽,就算嗓子被毒啞,嘴巴被縫起,若真有天大的冤屈,那怨氣也總能撼動天地。正如孟姜女哭倒長城,竇娥冤六月飛雪一般!”

“再說,閻王老爺乃地府神明,自能明察秋毫,哪是那麼容易就會被這種簡單粗暴的手法唬弄過去的?”

“如今修復容貌,也不過是為了要讓太子殿下早登西天極樂。若是罔造殺孽,只怕是與初衷背道而馳!請陛下三思!”

那太監被徐曼青一通搶白,自也是氣得不輕,萬萬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命婦竟然敢對他如此搶白,但他在德宗面前也不過是個奴才,德宗不點頭,他就算被人當眾落了臉面也是沒法。

德宗被吵得頭疼,又想著徐曼青所說的話不無道理,便問道:“若不用此法,你還有別的什麼方法可以做得此事?”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真是忙得倒仰,每晚回到住處都凌晨了,電腦也沒時間開就睡死了……

雖說心中早已有了合適的替代辦法,但此時的徐曼青還是不由自主地沉吟了片刻——這個所謂的替代辦法,雖在現代人眼裡看來是再合適不過的,可放在這封建大齊,就是件完全拿捏不準的事兒了。

這個建議一旦說了出來,若是德宗這皇帝老兒能聽得進去勸還是好的,大不了覺得不合適不採用就成;可若皇帝聽了之後便大發雷霆呢?

想起那不過是因為幫兵敗投降的李陵將軍辯駁了兩句便被處以宮刑的司馬遷,那歷史上可怖的一幕會不會在自己身上原樣重現?

可即便是冒著這樣的風險,芯子裡是現代人的徐曼青是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剝活人之皮來修補死者臉面的事情。做人的底線橫在那兒,此刻就算是要犯皇帝的大不諱,也得冒著斷四肢甚至是掉腦袋的風險來直言勸諫了。

徐曼青道:“臣婦之前在入宮陪伴太后之時,曾聽聞在我皇祭祀先祖之時所用的祭品八珍之中,有一道以未斷奶的乳豬為食材的炮豚。這未斷奶的小乳豬皮質柔韌,色澤白皙,與人的面板極為相似……”

誰知徐曼青的話還未說完,便被那皇帝跟前的大太監高聲斥責了一番,就連德宗的臉色也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大膽!你一不過小小一介婦人,怎敢說出這樣荒謬的法子?!”

那大太監雖未明說,但眼下之意卻已十分明顯。

以堂堂的太子之尊,怎能用這種畜生的皮來修容?說難聽些,難道是要讓太子在閻王老爺面前披著豬皮投胎轉世麼?

徐曼青也自知所提建議在這個時代的人眼裡看來過於驚世駭俗,但所謂人活於世有所為有所不為,若真要用沾著人命的東西來做這事,徐曼青寧可被皇帝挑斷手筋也斷然不會接這種損陰德的活計。

在心裡做了最壞的打算之後,原本因害怕未知的後果而心緒浮動的徐曼青反而鎮定了下來,只聽她淡然言道:“聽聞太子性格極為仁厚,在隨陛下到民間微服私訪時,就連路邊的莊稼都不忍心踩踏,為此責令護駕隊伍繞遠而行,生生耽誤了行程。這事兒在民間廣為流傳,百姓皆贊太子厚德,諸事皆以民之利為先,日後定是位能流芳千古的明君。”

“若太子殿下連莊稼都不捨得踩死,如今又如何會忍心犧牲另一個孩子的生命來修補自己的容貌?”

徐曼青所說的典故是確有其事,內裡的真實性確實也有值得懷疑的地方,但用在此處卻是再好不過的。

果然,聽徐曼青提起太子的好處,德宗更是悲從中來,方才積累的怒氣也散去了一些,面容變得不那麼嚴肅了。

徐曼青趁熱打鐵道:“如今太子遭遇不測,天下萬民念及太子昔日的恩德,必悲痛不已,如失己之親人。可若在太子身後,用活人之皮修補容貌一事傳了出去,難免會遭人詬病。”

“臣婦是念及太子身後之清譽,才不得不冒死勸諫哪!”

徐曼青之語字字站在為太子考慮的立場上,說得是合情合理感人至深,向來注重聲譽的德宗聽言覺得不無道理,便沉默思索起來。

半晌之後,德宗才終於撐著腦袋開聲道:“罷了罷了,朕如今頭疼欲裂,這事既然已經交給了你,你便傾力為之便是。不管你用何方法,只要能還朕皇兒臉面,朕便不再過問。”

徐曼青聽言心中大鬆了一口氣,趕緊磕頭謝恩。

就憑著德宗的這句話,便是將修容的權力全部下放給自己了。如此一來,徐曼青便不需事事請示,德宗只需要一個結果,至於過程便只能用人不疑了。

看因為德宗的一句“頭疼欲裂”而魚貫而入的太醫們,徐曼青悄悄地退了出去。等到出了正陽殿的宮門,才終於在無人的拐角偏僻處扶著宮牆蹲了下來。

扶著發痛的胃,徐曼青只覺得膝蓋軟得險些站不起來。還好身邊跟著幾個專門伺候的宮娥,見徐曼青臉色發白便趕緊上前扶了一把,誰知又被捂著嘴的徐曼青揮開了去,待自己蹲著歇了好大會兒,才緩過勁重新站起來了。

“帶我到司膳房裡去,得趕緊將合適的乳豬挑選出來……”

雖然覺著自己的身體有些支撐不住的跡象,但徐曼青還是咬牙硬是扛著,加快步伐趕到司膳房裡挑選膚色與太子最接近的小乳豬了。

所有的器物材料勉勉強強在欽天監測定的時辰前準備妥當,徐曼青在柚子葉泡的水中淨了手,在佛教儀式下先行在太子的靈位前上了三柱香,這才在掌管內宮殯葬事務的數名太監的陪同下進了殮房。

帶上皮製防水的手套和臨時自制的口罩,徐曼青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動手用清水沖洗屍體頭部破碎的軟組織。這一步驟的目的是要除去鬱結在臉部的血汙和部分腐肉,是遺體整形手術開始前最基本的基礎步驟。

待清洗的步驟完成之後,原本應用福爾馬林溶液對方才清洗的部分做防腐處理,但徐曼青實在還沒有手眼通天到能有在大齊合成出甲醛來的本事,便只能自作主張地用高濃度的酒精來代替福爾馬林做了最基礎的消毒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