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頁

作品:《妝容聖手

翼王帶著兒子出席宮宴之後,於次日再次上書。一來是感謝皇帝的仁厚慈藹,二來是以東魯近年來多發旱災軍糧供應不力為由,陳請削減駐軍數量,並請求由皇帝統領的禁軍分派部分兵力到東魯去常年駐守。

這樣一來,翼王不僅主動削弱了自己手中的兵權,並讓皇帝手下的親兵得以進入封地。雖說皇帝的親兵在東魯駐地的吃用都要從國庫調撥,面兒上看是為了補充翼王裁軍之後兵力不足所做的決定,但文武百官對此都心知肚明——這皇帝的親兵就是去監視翼王的一舉一動的。

皇帝將此陳情表按而不發,暫扣了數日不置可否,絲毫沒有動靜。

朝堂上的百官對此有些摸不著腦袋,聶定遠也覺得既然木蘭圍場遇襲一案還沒有定論,翼王雖有嫌疑但也已經知情識趣地做了讓步,按理說德宗也該見好就收了才是。

項望山聽了下朝之後的聶定遠的疑惑,搖頭嘆息道:“皇上的胃口又何止於此,既然按而不發,那便說明他對翼王丟擲的籌碼感到不滿。”

“翼王雖在東魯勢大,但現下他和世子卻是在鹹安的地頭上。就算再有三頭六臂,若是皇上執意不放人,只怕是插翅難飛。”

“無論翼王是否是這個事件的真兇,如今想要全身而退,就必須再狠狠割一把自己的肉才行。”

聶定遠聽言,也覺著項望山此番分析頗有道理,只得嘆息天家無情,心下想起家中嬌妻溫柔生活單純,便更珍惜現下的美好日子,跟項望山通了氣之後便趕著回府見孔恩霈去了。

待聶定遠走後,徐曼青才一如既往地從內室裡走了出來,略有不安地摟著項望山的手臂道:“希望翼王能忍辱負重,千萬別意氣用事才好。”

項望山安撫道:“別擔心,不是還有太后在呢麼?”

果然,幾日之後,宮中傳出高太后染疾,傳後宮嬪妃輪番侍疾的訊息。

翼王與小世子雖是男嗣,但也要每日晨昏定省地去安華宮中報到以示孝道。

終於,在高太后的“病床”前,太后聲淚俱下,說自己此番染病乃源於心疾。

這心疾不是旁的,就是這段日子以來因惦記著翼王之子趙顯恆即將要返回東魯,怕是以後許久也見不了一面的緣故。

而高太后的這個“心疾”,也並非是從高太后口中直接說出來的,而是在太醫各番“旁敲側擊”之下,由高太后身邊最得臉的張嬤嬤嘴裡說出來的。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得知高太后病情的翼王即刻表願說要讓小世子趙顯恆留在宮中陪伴太后,以解了太后的思孫之苦。

這邊是各番勢力輪番登場唱作俱佳,雖說是演了這一通完全挑不出毛病來的戲,但誰人不知,若翼王回到封地卻沒有帶走趙顯恆,其實就是變相將自己唯一的兒子作為人質押在宮中了。

畢竟大多數人都不清楚那些宮中秘辛,坊間早就傳聞說翼王子嗣艱難,否則也不會這個歲數了才得趙顯恆一個兒子,而且很有可能這輩子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了。

如今翼王都願意將自己唯一的血脈押在宮中了,皇帝若再不答應放人就有點不近人情了。

徐曼青雖未至宮中,但透過聶定遠卻向來能得到第一手訊息。

聽到這一出,徐曼青不禁感嘆高太后手段之利落,這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將皇帝的後路全給完全堵死了。

雖然趙顯恆是皇孫之一十分重要,但對於身強體健的翼王來說卻並非是唯一。

打個比方來說,在高太后眼裡,這皇孫就是翼王這隻壁虎的尾巴,就算真的斷了,翼王也不至於會出大問題。

再說高太后是將趙顯恆留在安華宮中,待翼王走後定會盡全力護得趙顯恆周全。屆時若是高太后不願,直接尋個由頭就帶著趙顯恆到鹹安城外的佛寺或者行宮中療養去了,到時候就是皇帝都未必能見到趙顯恆一面。

這樣一來,在客觀上高太后已經幫翼王在皇帝面前加了碼,而這個籌碼肯定不是德宗想要的。

德宗雖然急於削弱翼王的勢力,但也扛不住“孝道”這頂大帽子的重壓,無奈之下只得點頭同意。

於是在皇帝和翼王估計都不怎麼滿意的情況下,這件原本錯綜複雜的事情就這樣被高太后畫下了句號——當然,從事後的發展態勢來看,這件事遠非這麼簡單,但對於當時的文武百官來說,確實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的。

當高太后一捶定音之後,朝堂上自然沒有了爭論的聲音,雖說追查木蘭圍場行刺一案的真兇的行動還在繼續,但苦於線索太少很難有所進展,於是這事便開始有些準備要不了了之的苗頭了。

翼王在前期的動盪之後託病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一直到此事風波漸止後才開始出現在一些宮宴上,而高太后則一直試圖在鬧得有些僵的皇室兄弟之間當和事佬,宮宴辦得比什麼都勤。

而除此之外,高太后還有另一個比較大的動作,那便是在替趙顯恆和太子趙顯璋之間牽線搭橋,試圖培養兩個孩子之間的感情。

套用一句項望山之前用過的話,那便是父母之愛子,必為子計深遠。

高太后既然疼寵翼王,自然也會愛屋及烏地疼寵趙顯恆。既然趙顯恆以後的日子好不好過都寄託在太子趙顯璋對他的態度上,那麼讓這兩個孩子之間產生情感的羈絆就變得尤為重要。

可想而知,若不是因為翼王之前與德宗有過當年在廢宮中相濡以沫的經歷,如今皇帝處理起翼王來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百般顧慮了。

雖說翼王和皇帝之間還能憶一下當年,而趙顯恆自幼是在東魯封地長大的,每年就入宮覲見也那麼寥寥幾天,跟太子之間哪能有什麼交情?

於是高太后便貫徹了後世所說的培養感情從娃娃抓起的做法,硬是想給趙顯恆和太子之間弄出點真感情來。

按理來說,高太后此舉也算是未雨綢繆先行一招,本是無可厚非的好事,可當時誰也沒有通天的法眼,自然也沒有料到就是高太后此舉,竟在後面掀起一場驚濤韓朗似的軒然大波來。而這場風波,也將避無可避的項家給捲了進去。

出大事那天,項望山一如往常一般在安郊軍營輪值,而徐曼青則在家中清點珍顏閣那邊的賬目。

這段日子因項望山在家養傷的緣故,徐曼青放下了手中所有的活計,全心全意地伺候項望山養傷。如今項望山恢復得十分理想,連疤痕都比之前淡了許多,可她手中的活計卻因此而積攢了不少,再加上內宅的收支明細也要一一核對,徐曼青這一空下來就趕緊著手整理賬目,而眼看天氣日漸轉冷,項家上下的秋冬衣裝被褥都要置換,這樣一來要做的事情就真的太多了。

徐曼青隱約記得,那日是個萬里晴空,流碧無雲的好天氣,若不是因著項望山不在,還真是個適合闔家出遊賞秋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