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頁

作品:《妝容聖手

徐曼青立在高太后身側雖然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但聽著眼前這對母子一來二去的談話,倒是察覺出了幾分微妙來。

相對於高太后的殷勤熱切,翼王雖然應對自如,但話語間總透著些淡淡的疏離感,母子倆說的都是一些諸如翼王之子趙顯恆最近又新進學了什麼書之類的無關緊要的小事,雖說也算正常,但實在不顯親近。

之後翼王也不過坐了兩刻鐘的時間,便要起身告辭。

倒是高太后扯著翼王的手腕不肯放人,只聽高太后哀慼道:“哀家如今年事已高,誰知還能這般與我兒團聚多久?鹹安距東魯數千裡,往來一趟實屬不易。哀家已經跟皇上請旨,好讓你延期返回。皇兒不如再多呆些時日,也好讓哀家這個皇祖母多看恆兒幾眼罷!”

翼王面有難色,明顯對高太后提出的這一要求感到為難,但無奈孝字壓頭,高太后全然撇開朝堂政事不提單講倫理孝道,即便翼王有萬般難處,此刻也說不出個不字來。

無奈之下翼王只得應允,但同時提及他在鹹安停留之事還是要上書皇帝,待德宗硃批下來之後才能下定論。

高太后一聽大喜,這才又靠回了貴妃榻上,讓內宮裡伺候著的人將翼王送出安華宮去。

徐曼青一聽高太后這命令就犯了難——她如今在安華宮內雖不是正兒八經的宮娥,但在高太后面前也不過是一個伺候的人,高太后如今下了這道口諭,那到底她包不包括在送翼王出宮的人裡邊?

徐曼青求助般地看了高太后身邊得力的張嬤嬤一眼,便見那張嬤嬤給她使了個眼色。徐曼青心下了然,便跟在張嬤嬤身後一齊出了安華宮去。

這張嬤嬤跟翼王十分熟稔,聽聞在翼王小的時候還受過她的照顧,這樣一來一行人一路上倒是你來我往地不至於冷了場面,徐曼青跟在後邊當個背後靈倒不算難捱。

待出到安華宮外門,翼王便說了留步,伺候的步攆已經被太監抬了過來。

誰知翼王卻忽然轉身,透過眾人朝徐曼青交待道:“日後本王回了東魯,母后在安華宮中難免寂寥,你且多多進宮問安陪伴才是。”

徐曼青被翼王點了名,當下有點吃驚,但聽翼王交待的事字字不離高太后,也是出於一片孝心,便趕緊行禮應下。

翼王見徐曼青應對得當,滿意地點了點頭,便取下腰帶上的玉珏遞給身邊伺候的太監,讓太監轉交到徐曼青手上。

徐曼青哪裡敢收,趕緊推拒道:“能伺候太后是臣婦太大的福分,哪裡還敢收翼王的禮?”

翼王道:“你不必惶恐,只當是本王的一點心意便是。”

徐曼青見翼王堅持,也只得順水推舟地將那玉珏收了下來。

翼王上了步攆,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遠了。徐曼青隨著張嬤嬤等人一直目送至翼王的身影消失在宮牆轉角處,這才起身往回走。

待眾人回到安華宮裡,一進門便見高太后斜靠在貴妃榻上抹淚。

張嬤嬤一看便立刻呼天搶地地跪到了高太后榻前,宮裡的一干人等全都誠惶誠恐地跟著跪了下來,徐曼青也莫能例外。

看到高太后這種曾經叱吒前朝後宮的鐵娘子當眾垂淚,說不驚訝是不可能的。只是徐曼青沒想到這高太后竟然會為了翼王傷神到這般境地,也不知這是不是所謂的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高太后被張嬤嬤一通安慰後這才穩住了心神,抬眼又見跪在自己跟前的徐曼青手裡捧著翼王方才賞下的玉珏,眼神中帶有訝異之色,連忙詢問起來。

徐曼青道:“翼王殿下的權權孝心實在令臣婦感動。方才殿下交待了,說是讓臣婦日後多多入宮問安陪伴,這才將隨身的玉珏賞給了臣婦。這都是翼王殿下對太后的一片真心哪!”

高太后一聽這才破涕為笑,將閒雜人等都清了出去,只留了徐曼青在裡頭伺候著。

“有些事兒已經是陳年往事了,跟在哀家身邊的老人都知道,這些年來聽哀家唸叨也都聽煩了。如今你也算是安華宮裡的新面孔,也不妨聽哀家叨叨一番。哀家見你是個有玲瓏心思的,這事之於哀家來說是關己則亂,也想聽聽旁人的意見,只是身邊伺候的人多都是沒有主心骨的,哪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只盼你能給哀家解解愁思才是。”

徐曼青一聽便知道高太后要跟她說些內宮秘辛之事,心下突突直跳。雖說這是高太后對她極端信任的表現,但她向來不喜捲入一些複雜的事端裡。加之如今她和項望山夫妻和睦,項家家宅上下安寧,如此這般她更不願將簡單問題複雜化了。

“臣婦哪裡能有這等能耐替太后排憂解難,別到時候誤了太后的正事才是……”

高太后斜睨了徐曼青一眼道:“你也不用在哀家面前妄自菲薄了,你是個什麼人哀家豈能看不出來?”

徐曼青沒轍,只得洗耳恭聽。

高太后嘆氣道:“其實都是哀家造的孽……”

“想當年,皇兒和哀家哪會這般生分?若不是哀家與他感情好,哀家又怎會跟先帝提議讓他來繼承大統?”

徐曼青一聽,果真冷汗都下來了。

這種內宮秘辛雖然可以說是人盡皆知的秘密,但卻萬萬不可掛在嘴邊說道。如今雖然說這話的人是高太后,但誰知哪天皇帝老兒忽然一個不爽就要來個焚書坑儒之類的舉動把知道內情的人都給咔嚓掉?

徐曼青不好發表意見,只得安慰道:“臣婦方才見翼王殿下丰神俊秀,就連氣色也是一等一的好。雖說這九五之位尊貴顯達,但也不見得人人都願意擔下此等重任。若換做臣婦,臣婦還真願選擇偏安一隅瀟灑自若,也好過在鹹安城裡天天被那些言官們盯著看著來得痛快。”

高太后自然清楚自家兒子的品性,倒知道翼王並不是那種要削尖腦袋求上位的人。只是當時她是真被所謂的偏愛蒙了心眼,一心只想把自己覺得優秀的孩子往上推。好在德宗繼位之後對這件事情沒有過多追究,但翼王作為當事人,封了親王之後想要在皇帝哥哥的權位下過日子,倒是要處處留心時時留意,夾緊尾巴過日子了。

“哀家原以為先帝議儲一事不過是先帝與哀家夫妻二人的枕邊密語,從來沒說開了去。誰知天下就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事多少也給他們兄弟二人造成了隔閡。可是皇兒對哀家不喜,又豈是因為此事?”

徐曼青想想也是,議儲一事若要論到不喜的那個也應該是德宗皇帝,翼王犯不著為了這事跟高太后過不去。

“其實,皇兒在成婚之前早有一個私定終身的物件,但此女不過是個七品武將的嫡女,因那武將供職於皇兒麾下,皇兒才識得了那個女人。”

“可以皇兒的身份,怎可能娶這般出身的女子?為妾倒是可以的,只是皇兒那時候被她迷了眼,心心念念地要納她為正妃,死都不肯點頭答應哀家給他安排好的親事。”

“後來哀家沒轍,只能派人將那女的綁了,逼著皇兒與世家大族的嫡女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