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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妝容聖手

喝完了薑湯,徐曼青將碗放下,抬頭看了看四處都在漏雨的破屋子,對徐奮說道:“奮兒,姐姐有事跟你說。”

徐奮當然知道徐曼青此次進城目的不一般,但他畢竟年紀小,見識也有限,只得搬著凳子坐在徐曼青身邊,瞪大了眼睛聽她說。

“我今兒進城裡求了項大娘,她現下改變主意不退親了,會盡快迎了我過門。”

徐奮瞪大雙眼道:“這怎麼可能?”一般而言,兩家人若是都鬧到了退婚的田地,不成仇家就很不錯了,鮮少能有像這樣重新下定的,繼而又想到方才自家姐姐在喝薑湯的時候眼眶通紅的模樣,心下一驚,趕緊問道:“難道姐姐又跟項家許了什麼諾不成?”

徐奮果然聰明,還沒等她把話說完,就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

徐曼青無奈嘆氣道:“這又有何辦法呢?項家退婚本來就是我們徐家不在理,如今我們落魄,又想要項家收留,不做點犧牲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看徐奮立馬紅了眼眶的樣子,徐曼青趕緊安慰道:“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怎麼能動不動就哭鼻子?”

“雖然你姐姐我立下了字據以後除非被休,否則絕不改嫁,但這是最壞的情況,項望山也未必會回不來,我也不一定就要守那望門寡了。”

徐奮見徐曼青故意輕描淡寫地說得輕巧,但繞就是他這種年歲的人都知道,這大齊的女子,最怕的就是丈夫不靠、子嗣無望。若兩樣只是單沾了一邊,倒也還不至於絕望,就像項寡婦那般,雖然丈夫走了,但有兒子項望山在,那就有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

可若自家姐姐嫁到項家去,那就真是兩頭都不靠譜——連丈夫的面兒都沒見過,就更別提什麼子嗣了。

現下自家姐姐還年輕,暫時不需要人伺候著,可若等以後老了,又要如何是好?

徐曼青揉了揉徐奮的發頂道:“我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麼?再說了,就算項望山他在沙場上真有個萬一,項大娘也不會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牌位下空虛無人的。到時候在項家宗族裡過繼一個孩子養在我的名下,我也算是後半生有靠了。”

徐奮紅著眼眶道:“可,可過繼的孩子終究不是姐姐你的親骨肉啊……”

徐曼青掐了掐徐奮的臉頰,可惜這小蘿蔔頭太瘦,只勉強捏住了一層皮,徐曼青心疼不已,趕緊鬆了手,決定以後要把“將徐奮養肥”當成一個階段性的目標。

“我不是還有你這個親弟弟呢麼?”

“我都打算好了,剩下的兩畝水田,我打算都給賣了,這個破屋子就當是個贈品。你現在還沒到能下地的年紀,我又對農耕之事一竅不通,這田地在我們手上也是白瞎,還不如賣了錢的好。”

“你跟我一起到項家,我看項大娘是個好相處的,恰好項家自項望山走後也沒有男丁可以撐門面,你去了也好給我們孤兒寡母的一個照應。”

徐奮自然是樂意跟著徐曼青的,但一想到就算那項寡婦千萬般的好,他這外姓人怎麼說也是寄人籬下,這住的時間短的話還好說,可日子一長,吃穿用度什麼的難免會讓人心生間隙,故而心中總覺得有那麼點不安。

徐曼青又哪能不知徐奮的想法,繼而勸慰道:“那些旁枝末節的事你就別多想了,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再說只要我嫁入項家,朝廷原本就會給我們徐家發一份補助,這補助也夠你吃穿的了。”

“我已經打算好了,待我名分一定,我就會去託人尋份差事,也好補貼補貼家用。然後給你找個私塾拜了夫子,你就給我好好讀書習字。”

“姐姐不求你科舉高中飛黃騰達,只要你知書明理,若能考上個秀才更好,以後開堂授課,也能圖個溫飽,我也算對得起泉下的爹孃了。”

徐曼青話剛說完,徐奮便已經泣不成聲,她怎麼勸也勸不住。

只見徐奮跪下給自己磕了頭,哭道:“都說長姐如母,以前我還覺得姐姐有些嬌縱,現在大難臨頭才知道現下世間最疼我的人就是姐姐。我若真有一天功成名就,定會將姐姐的事蹟上表天聽,也給姐姐討個誥命夫人回來。”

徐曼青擦了擦眼角的淚,將徐奮扶了起來。

“傻瓜,誥命都是丈夫給妻子或者是兒子給老孃討的,哪有弟弟給姐姐討誥命的說法?不過你有這份心,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見自己犯了常識性的錯誤,徐奮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傻乎乎地笑了起來。

徐曼青擰了布巾給哭成了花貓臉的徐奮擦洗了一番,兩人這才一同有說有笑地下廚做飯去了。

15

徐曼青回到洪村之後,想起那日在鹹安城裡遇到王志遠的事,心中多少有些不安,只盼著項寡婦那邊手腳能再利落些,趕緊把該辦的事都給辦了,以免夜長夢多。

找了個空閒日子,徐曼青則又讓張嬸陪著一起到里正家走了一趟,說是要將剩下的兩畝水田也一併賣了。

里正自然覺得得奇怪,便隨口問了問緣由。

徐曼青原本還有些猶豫要不要現在就與里正實話實說,但思及她若嫁不出去,里正也要被牽連,也算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便言辭含糊地說已經找了門親事,到時候要將徐奮也一道帶到城裡去,但沒明說是項家。

里正一聽自然心喜,原本他還擔心著這徐家閨女的名聲問題,可現下卻見徐曼青已經有了去處,賣田也有了正當理由,便從善如流地答應了下來。

剛處理完水田的事,徐曼青前腳剛邁進家門,就見徐奮興沖沖地迎了出來。“姐姐,花媒婆來了!”

徐曼青一聽,心中大喜。估計這項寡婦也是盼兒媳心切,竟然這麼快就又託花媒婆上門了。

徐曼青難掩心中的喜氣,趕緊理了理髮鬢,快步進了門去。

這花媒婆本就是摻和這兩家人的事最多的外人,這裡面的門門道道沒人能比她更清楚了。當日她受項家的託來退婚,也是親眼見到這徐家的閨女羞憤撞牆的。

原以為這事兒就這般板上釘釘沒有絲毫轉圜餘地了,誰知這人心竟然變得比六月的天還快,才沒半個月的功夫,項家的老孃竟然又遣她來上門提婚了,而且提親的物件還是原來那個徐家!

花媒婆是吃這行飯的,知道有些暗地裡的事情不應該問那麼清楚,可這事實在是峰迴路轉十分蹊蹺,饒就是她這般有“職業操守”的人,在碰到徐曼青恰好不在家的情況下,也忍不住跟那年歲較小的徐奮旁敲側擊了起來。

這徐奮也是個十分激靈的,自然知道什麼事該說什麼事不該說。本來他一個小孩子家家的就不該摻和大人的事,只要花媒婆一問,他就一概露出一副迷茫樣。別說裝不知了,貌似連問題都沒大聽明白。

花媒婆嘆了口氣,也只得端著瓷碗喝著熱水等徐曼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