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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仙緣四渡

手中的開陌神珠被我激發出最大的靈力,帶著我直上九重天宮。

遠遠地,九重天宮並沒什麼變化,可是卻冷悽不少。一個月前,南天門處仙氣繚繞,備辦帝后大婚的神仙們來往絡繹不絕,不曾想,如今卻沉寂地這樣。

南天門處微涼的風吹得我髮絲飛舞,我拂過在眼前飄飛的幾縷,指尖恍然觸到冰涼的額角。我這才發覺,自己已經被這裡的淒冷逼得渾身如墜冰窟。從心而出的涼意和懼意,灌滿了我的身軀。

或許,我此刻想要追尋的那個答案會讓我痛不欲生。

可不過一頓,兩條腿就彷彿有著自己的意識般,向前邁去,進入依舊巍峨此刻卻透著淒冷之意的九重天宮。

被敷衍著的快樂何其簡單,被欺瞞的幸福又何其虛幻,若是我能選擇,我情願辛苦地清醒著,也不要沉浸在泡沫般的鏡花水月當中!

三兩步便拐到了極樂宮,讓我驚訝無比的,這一路上竟沒有一個仙侍仙婢,空蕩蕩的好不安靜。就連往日裡偶爾飛過的白鶴如今也沒了蹤影,徒留滿眼的白玉階依然散發著天族獨有的莊嚴與高貴。

好不容易,終於在巍雲殿處找著了一個活神仙。

“娘娘?”朝雲正在大殿門口澆花,那是一株鮮紅的忘憂,還是當日我帶著清兒一同種下的,可今日一看,那鮮紅美豔的花朵,竟敗了個乾淨,連葉子都枯黃了不少。

我心中大駭——神界的花草並不受凡界四季的控制,仙氣鼎盛四海祥瑞時則怒放蓬勃,仙氣頹委時令不詳時則枯萎凋零。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朝雲一聲“娘娘”脫口而出,可卻馬上捂了嘴,看了看四周,發現並沒有其他人在,這才放心地鬆開,對了行了一個大禮,道:“清風尊上!”

我心中一凜——“你,叫我什麼?”

“回……回尊上,東華帝宮的退婚書早就傳遍了四海八荒。尊上既是退了我們君上的婚,婢子自是不能再稱呼您娘娘了。方才一時失了口,還請尊上贖罪!”

她對我行的禮畢恭畢敬,一絲不苟,可語氣裡卻含了幾分責怪之意。是責怪我東華帝宮退了她天族的婚?呵,真是好笑,什麼事情都被他們安排好了,我這個當事人卻還什麼都不知道……

我只問了幾句便知道近日我一味蹲在崑崙時發生的事情。

一切都是從兩日前開始,聆月從東海回來了,卻並未在凌霄殿上露面,只是擬了一份聖諭,與東華帝宮送上來的一份文書同時公佈四海八荒,天上地下。

那份文書,竟是東華帝君寫下的退婚書,很是大膽地將堂堂天君給“休”了。而那份聖旨,便同黎霄給我看的一模一樣。

她一個小仙婢,想必不知道箇中詳情,我問不出更多的東西來,去了清兒的寢殿,卻被告知清兒跟著他的師父靈虛去了靈山。

不過一個月,就已經物是人非了麼?

聆月,現在又在何處?

我從未想過,告訴我這個中內情的,竟會是槿顏。

我在天宮找不到答案,正欲趕去瑤清境問個清楚,那個退婚文書是怎麼回事時,卻被凌棲宮趕過來的幾個仙婢堵住了。她們神色焦急,說是凌棲宮起了大火,燒紅了半邊天,一群小神仙倒騰半日也滅不了火,眼見著火勢越燒越大,即將蔓延開,她們都急紅了眼。如今君上和殿下都不在宮中,聽說我來了,便找我去救急。

凌棲宮乃是九重天宮重殿之一,即便如今那處宮殿是空著的,可其靈力仙澤卻絕非泛泛,遑論普通大火,就是一般的九天荒火也未必能將它燒起來。

到了凌棲宮後,果然,這火併不是一般的火,而是御火朱雀族燃燒內丹、激發出心火,並以仙體靈魄為祭的自焚之火!

大火燒得如同巨大的紅蓮,豔紅刺目,妖異泣血,整個凌棲宮被籠罩在灼熱而耀目的火光中,那些玉石鑲嵌、珠玉雕飾的宮牆在這火鳳凰迸發的最後的灼熱和力量中是如此不堪一擊,頃刻之間便灰飛煙滅。而那肆虐蔓延的火舌洶湧地如同狂風暴雨下大海的浪濤,席捲著無限膨脹的熱度,雷霆萬鈞的滾燙,彷彿是野獸死前的最後一次嘶吼,傾盡了全部的力量,帶著將一切都毀滅其中的狠絕與咆哮。

我望著那無盡的火舌,心中卻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施法做了個火屏,我走進那片火紅之中,果然在那最灼熱的中心處看到了一

只比鮮血還要豔麗在鳳凰。

巨大而華美的翅膀已經與熊熊的火焰融為一體,鳳凰族那高貴而美麗的羽毛如同無數的火種,奮不顧身地燎燒著最後一刻,彷彿要將所有的一切都結束在這一刻,也都燦爛在這一刻。只是,那沐浴在業火之中的雙目,卻是如此的從容鎮定,甚至勾出一抹淺薄而自得的笑。

“你來了。”

她開口。是一如既往的高傲的語氣,彷彿她現在,不是在能將她瞬間化作虛無的熊熊燃燒的業火之中承受著仙體焚燒之刑,而是坐在高高的金座之上,用她完美而高貴的脖子俯視萬物,也俯視著我。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或許,我果真是不如她的。至少,我想我在死前,還是被燒死前,大致是做不到如此鎮定的吧。

這隻金鳳凰,意志是如此堅定。就如她對聆月,即便這麼多年過去,她也從未言過放棄。

“在我灰飛煙滅之前,你沒什麼要說的嗎?”她睥睨著看我,唇邊綻出一抹淡淡的輕蔑的笑意。彷彿在說,我是個永遠連坦白都不敢做的膽小鬼。

雖然此刻外面燒得熱火朝天,可我待在這個藍色的屏障裡是如此清涼舒適。唔,我本不善水系的法術的,此一術,也是源於之前我閒來無事,纏著聆月教我的。

我抬眼望著她,也應景地笑了笑,“你都要灰飛煙滅了,還想知道些什麼?說出來,我若是能做到的,便儘量滿足你就是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竟果真露出了認真思考的態勢,然後答道:“我如今沒什麼想知道的了。”

凡界有句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話同樣適用於此刻的槿顏麼?這個從來不承認失敗,從來卓絕於自己的目的,從來不為他人影響的果決的女子,竟然也會有如此不具攻擊性的時候麼?

特別,是對著我。我可是她多少萬年的仇敵呢。

“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可以走了?”我笑得更大度了。不知何時起,在這隻鳳凰面前挑戰性地笑著,已經成了我的本能——只怪這隻鳳凰太過厲害的,一個不慎,就要被她整地傾家蕩產小命玩兒完。雖說她如今就快死了,可我還是改不了這個習慣。

她默默不語,一雙眼望著旁邊鮮紅肆虐的業火,那眸光被火苗所擋,我便也不知道她是什麼表情。

可就在我蕩著藍幽幽的屏障轉身之際,卻聽到她無比平靜的聲音。

“你如今,大概還不曉得聆月君的下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