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了搖頭，神色愈發愴然起來，“這五萬多年過得絲毫沒有樂趣，彷彿是一場空夢。只有當年在挽陽山，有師父的教導，師兄弟的陪

伴，才算是真正活著。只是如今，師父他……那些日子，再也回不來了。”

“是啊，再也回不來了。”我附和道，因為師父再也不會記得我們，再也不會記得挽陽山。

少時輕狂，不知珍惜，如今這把年紀，回望過去的歲月，總覺得茫茫然不知何許。

“師父對我恩重如山，我卻因為嫉妒而棄師父於險境而不顧，如今想來，實在罪不可恕。我一邊雲遊，一邊講學，傳播師父的修為教義和戰術觀念，也算是一種贖罪吧！”

“嗯。”我點頭表示讚許，“我們師兄弟欠師父的，都不止一星半點。師父修為非凡，兵法卓著，的確需有人宣揚下去。九師兄當年本就是師兄弟中最好學的，自當如此。”

“小十三，我以為，你再不願叫我一句師兄了！”他看我，眼裡閃過驚喜的光芒。

我笑道：“那日在九天銀河，也是一時激憤之言，並不是有心要怪師兄。”我覺得，此番我的大度真是符合神尊的威儀，霎時心裡很有些得意。

“那便好，那便好。前幾日我聽說你受了重傷，去了委羽山找你，陵光帝君說你臥病塌中不宜見客，故而我才在這裡等著。如今見你身子尚好，我也可以放心了。”

“嗯。”

“以後，你要好好保重自己，莫再同過去那般胡鬧了。”

“嗯。”

“雖則你如今已是光華神尊，可也不能荒廢了修行大業。”

“嗯。”

“那……那我這便走了。”他看了我一眼，那一眼真是千頭萬緒，說不出的複雜，卻也只一眼，轉身，抬步。

可不過走了兩步，他又停下了，卻並未轉頭看我。

此刻晨風輕拂，朝霞漫天，天邊的亮光照的這片鶴草葉子，露珠點點滴滴，清爽宜人。鶴草之上仙境獨有的飄渺雲霧，嫋嫋娜娜，屏翳的聲音飄來，就像一幅黑白純淨的畫卷。

“小十三，不管我行止如何，可對你的喜歡卻是真真切切的。”

話音落，他已經舉步離開。

那雪白的背影晃在我的眼前，竟讓我的眼睛有些酸澀。

九師兄，我也有一句話與你說，當年我對你，也是十分喜歡的……

☆、正傳

出了長生境向東，便是仙獸本宗——瑤清境的方向，可此番我出門不利，還沒到瑤清境的地界，就碰到大哥遣來送信與我的一隻三條腿的獂獸，生生夭折了我去瑤清境的計劃。

獂獸只有三條腿，可卻是我瑤清境裡頭腳力最好氣力最足的仙獸，長相樸實性格穩重，為人低調行事穩健，我大哥就最喜歡僱用獂獸做信差。眼前這隻獂獸我並不認得，但他卻認得我，而且他看見了我後，眼裡十分激動，背上馱著著兩個大箱子也連著顫了兩顫。

“拜見七公主！給七公主賀喜！”

“呵呵，同喜，同喜！”我扯出幾個笑來，心道不會以後碰見誰的第一句都是這個吧？

“因著七公主的喜事，各境各山的神仙們上帝宮道喜，帝宮的門檻七日內修了十回，換了七回，喝掉的茶葉坐壞的凳子不計其數，三殿下和四殿下不堪其擾，收拾了包袱回了各自山頭，大殿下說紅包還沒收到呢，就巴巴地費了這麼許多茶葉銀子，委實不值當，故而也帶了夫人和小殿下離開帝宮，去了明昆境遊玩。大殿下著了小的來，說是帶句話給長生境委羽山的七公主。”

“大哥說什麼了？”

那獂獸擺了個甚威嚴肅穆的架勢，道：“小風兒暫且安心在陵光帝君處養著吧，我已經派人尋了阿爹阿孃回來，到時候再接你回去帝宮待嫁。”

我想，此刻我的臉定有些泛紅。不過這獂獸果然是隻貨真價實的獂獸，樸實穩重的並沒有打探八卦的心，低著頭又回到：“另外，三殿下也讓小的帶句話給七公主。”

“三哥又說了什麼了？”

“三殿下說，”他又擺出一副三哥慣常的藐視眾人自以為很聰明的姿容，“小風兒即便是做了天后，也不能忘了你三哥當年對你的教導，女兒家就是要多學學本事，特別是行軍佈陣，到時候即便是被夫家拋棄了，也能靠此混口飯吃。”

我額角青筋抽了幾抽——三哥啊三哥，你妹妹我還沒嫁呢就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不過是仗著阿孃不在罷了，若是阿孃聽你這言論，大約得狠狠揍你那狐狸屁股的！

“三殿下另有一筐子陣法圖，說是託小的送來給您！”

我往他那背後一瞟，真真要暈倒了，他不是不知道，我最是討厭陣法，如今送來這麼一大筐子，是要作甚呢……

獂獸背上不止這一筐子，還有另一隻筐子，竟是裝滿了竹簡書冊之流，我禁不住瞪大眼睛道：“這……這不會是……”

“此乃四殿下託小的送與七公主的，四殿下也有一句話讓小的帶給七公主。”

呃，他就不能一次性

講全麼？

“四殿下說，”果然，他又擺出四哥那副故作清高的文人姿態，清清嗓子道：“一干眾神不過道個喜，卻彷彿是個拆人房子的形容，真是避之唯恐不及。我這便先回府了，留下些書冊，其中不乏精妙的話本子，便留與你消遣消遣吧！不過，那些你點名需要的春宮書冊可莫要被你那夫君看到了，不然你四哥我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我的嘴角抽了幾抽——四哥啊四哥，我什麼時候點名要春……春宮書冊了？也忒陷我於不義了！

很久很久以後，我才曉得原是六哥陷我與不義，是他與四哥說，我哭著鬧著要看這等書冊。後來我也設計修理了六哥一番，當然，此是後話。

當下一、三、四哥都不在帝宮，我再回去便也沒什麼意思了。可如今我若是又揹著包袱回那委羽山，這“離家出走”才不過半日就自願回來了，豈不是要被陵光看笑話？我思量半晌，便吩咐那獂獸將那兩大筐子繼續向南馱去委羽山，順便把我那幾袋子淬焰果和衣裳一類的物什也讓他馱回去，自己帶了醃蘿蔔絲兒，揣了九天玄玉，決定去凡界遊玩一番，順便尋一尋六哥。

這獂獸帶話倒是很實在，也很可靠，我便也讓他給我帶了句話給陵光，原話是：“今日風和日麗，蚊子稀少，是個下凡的好日子。本神尊久不去凡塵了便很是想念，這便下界去了，帝君莫要想我哦！”

大哥去了明昆境遊玩，倒是個好去處，明昆境與花鏡乃是神界最有名的“旅遊勝地”，可我本不是一般的神仙，故而對凡界更有興趣。說起來，我還真是數萬年沒去過凡界了，上次去凡界是幹什麼來著？哦，對了，那次正值我兩萬五千歲生辰，下去凡界的花樓看了一場香豔豔的活春宮。

如今我位列光華，已是離九萬五千歲生辰不遠了，嘖嘖，這歲月蹉跎的，也忒蹉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