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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仙緣四渡

望著偏殿的屋頂,我神思悵然的當頭,忽見上頭掛了一個人影,生生嚇了我一個大跳。

“小丫頭!你在想什麼呢?”

我摸了摸胸口,嗯,還好,心還穩穩當當在裡頭盛著。這便看著現出身形來的季影神君道:“我這小丫頭在想什麼,神君卻未必真關心吧?神君在公主處蹭吃蹭喝,竟也捨得下桌了?”

跳下屋頂的季影做到我旁邊,摸了杯茶喝,抱怨了幾句九旭宮的飯菜太過油膩了,唇角彎著笑,道:“看你這形容,你這小丫頭莫不是在思春吧?”

思春,我看過許多話本子,自然知道是個什麼意思。

“錯,我是在思念。”我很鄭重其事。

“哼哼,我們太子真是魅力無限。”

他那鼻子裡哼出來的幾個音符,顯然,還處在聆月之事害的堇色下了界繼而害得季影沒了混吃之地的鬱悶事兒上。

季影對

堇色是個什麼心,對聆月又是個什麼心,於我本沒什麼干係,然而現下我也不知是中了什麼魔障,總覺得聆月因為這事兒而不受季影待見真真是極為冤枉的,也就不能如往常般淡定,細想一會兒對季影涼涼道:“神君與花神交好,花神下界神君掛念自然很合情理,可是這卻不關聆月君什麼事兒啊。聆月君並沒得花神所偷的淨露丹,因忙於麒麟族叛亂甚至根本不知道花境之事,季影神君要將此事歸咎於聆月君,豈不是太過荒唐了?”

我這話說得並不太留情面,然而季影卻也並未有生氣的跡象,反而又笑著點我的腦袋道:“你這小丫頭還真是會護著聆月呢。雖說此事與聆月無關,卻終究因他而起。嘖嘖,說來說去,也只怪咱們太子殿下那張臉,太迷惑眾神仙了。”

嗯,我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他見我這心有慼慼焉的神情,問道:“你家主子也與你一般思慕聆月君吧?”

我想了一會兒,覺得他這話很是無理。遂正了神色道:“天天來這裡是為了探望我,怎會思慕聆月君?再說我也沒有思慕聆月君。”

“哦?”他歪著頭,放下了杯子,饒有興味道:“你一個小丫頭,雲紈怎會為你特特從幻海到這九重天上?而且雲紈跟我說,聆月君是為了她修這九旭宮的,他倆在此早已是秦晉之好。”

我有些迷糊,卻明確地知道他說的事情是不對的。正欲問他個清楚,卻被最後那個詞兒吸引了注意力。

秦晉之好?這不是話本中寫夫妻的詞兒麼?

我皺了皺眉,語間頗為急促道:“聆月君與天天不過見的一面,而且是為了問聆月君喜不喜歡泡泡而見的一面,怎麼會去修什麼秦晉之好?”

我這說的可確然是實話,聆月不喜天天,在九旭宮時拒了幾次天天的求見,天天曾經因此事很是苦惱。不過那次替我送茶進去而見了一面聆月的。

季影那廝似乎也懵了幾懵,忽而又笑道:“嗯,雲紈跟我說你這丫頭最喜歡編排故事,雖則你這語氣真誠的不行,可是說出的話卻漏洞百出,顯見得,雲紈並未說錯。”

我瞪著眼睛正欲說話,卻聽他續道:“幻海龍王公主宴上,聆月君與雲紈公主一見鍾情,四海八荒早傳遍了。況且九旭宮本是聆月君所建,本不讓任何神仙進入,此番卻被雲紈佔了主殿,便也坐實了那些個傳言。你這小丫頭卻如此態度,對你主子可謂不敬,可見雲紈還真是寵壞了你。你倒是說說,他倆雖然並未成親卻居於一宮,不是秦晉之好是什麼?難道是你與聆月君鶼鰈情深共處九旭不成?哼哼,你這小丫頭!”

他又點了點我的腦袋,我覺得我的腦袋已經被他今日這麼數次的點點得有些昏然了。然而,我在聆月之事上,是絕不會昏然的,遂又正正嗓子,十分正經道:“我與聆月君的確是共處九旭了許多日子的!聆月君還做了許多菜餚與我,比天天款待你的不知美味多少!”

我這番慷慨激昂義正言辭,他卻仍是嬉笑,道:“你這丫頭,真該去藥君府上看看,思慕聆月思慕成這樣,比之堇色是有過之無不及。”

我正想再次向他辯解,我並未思慕聆月,卻忽然腦中靈光一閃,福至心靈,想到了前幾日裡話本中看到的一個段子。

那段子說的是一個身份低微的女子與一地位高貴的宰相公子因氣候不宜行路而被迫同處一茅草屋中許多日子,爾後兩人日久生情,宰相公子向女子表露心跡,而女子卻並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後來經過一智慧和尚的點撥知道了自己對宰相公子同樣也有著思慕之意,經過一番男女之情與門閥觀念的對抗,最終得以與那宰相公子修得正果。

這段子不怎的稀奇精彩,卻著實十分符合我此刻的情景,我一貫以為我並不思慕聆月,遂思念聆月思念的理所當然,總以為我即使是思念他也萬是與男女之情不同種類的純潔的思念,就譬如我離開雲珊嶺後時而會思念一下我家房中那海藻小床。現下被季影這麼一點,我便忽然悟了——我思念聆月,這個念想真的如我所想的沒一絲邪念麼?

我茫然了許久,想到與聆月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腦中紛亂的很,心中迷惘的很,又抬起頭來對季影道:“神君何以判定,我是思慕了聆月君的呢?”

他笑了幾聲,又摸了茶杯喝茶,似乎是被天天的飯菜油的厲害了,轉了轉珠子與我道:“五六萬前還在祈音神尊門下時,我那十三師妹也問過我類似的問題,我那時就告訴她,這事兒極是簡單,若是一位女子想與哪位男子睏覺了,便是思慕。”

困,睏覺?

心中大震的我如醍醐灌頂,終於曉得了一樁令我心喜又心悲的事實——原來,我確是思慕聆月的。

且不說自凌棲宮回來之後,我便幾次邀請聆月與我同睡內間,歡喜極了在凌棲宮時與之同塌的感覺,就是這數十日裡聆月不在,我也經常夜不能寐,只念著聆月那廝快些回來陪著我睏覺。這,這,這不就是季影所謂的思慕麼?話本子里老說女子若是找到了思慕之人便也是一種幸福,沒想到,我泡泡的幸福這麼快就來了;然而這幸福我卻腦筋大條的遲了這麼許久才知曉,便確然是件可悲的事兒了。

我這心裡悲一陣喜一陣的,想來眼神也是熱

一陣冷一陣的,季影那廝終於受不得我這目色的輪番轉換,終於與我遲了行,說是要去調戲調戲他的好友,四御之首東華帝君的六兒子。

我並不以為堂堂東華帝宮的六殿下會被季影這廝調戲,卻能肯定他會被以混吃混喝為業的季影神君盤剝些吃食酒水。當然,這些與我並無什麼關聯,現下我對與自己這忽然醒悟過來的幸福還很需些時間來細細琢磨。吞了幾口茶後,神思略微清明瞭,便愈發地覺得我思慕聆月這事兒還真是確實的很;覺得我這個幸福也還真是幸福的很,只消想想聆月對我綻放的笑容,我這心兒裡,就撲騰撲騰的,真是溫暖又甜蜜,甜蜜又喜悅,再望了望空蕩蕩的宮室,喜悅中又生出酸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