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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仙緣四渡

在慌亂中,我們倆附住了一塊礁石,死死地巴住不放,躲過了幾個大浪頭,我漸漸的有些體力不支,然而暴風雨卻沒有停歇的趨勢。

天天看我支援不住了,想要來拉我,她的鰭才剛碰到我的身體,我身後就有一個大浪猛然砸來。我被大浪捲起來了。

頭暈目眩間,我能感覺到海水越來越冰冷,身下逐漸地能感覺到沙粒的涼意,我想,我是被衝上了海岸吧。

想到從來沒到過的海岸,我心裡生出了幾絲興奮。我們雲珊嶺從沒有人離開過幻海,只是在故事裡聽到過關於幻海以外的形貌。現如今我可以親自見識一下,倒也不虛此行。

後來,我才發現不對勁兒。我的身體與粗糙冰冷的沙粒相觸,已經遊不動了,

全身的筋骨都在叫囂著疼痛,最可怕的一點是,我感覺到海水在往回走,而我被留在了原地。

不多時,我就生平第一次地棲身在了乾涸的地方。

乾涸之地於我魚類而言自然就是地獄刑場了,我也的確感覺到呼吸的愈加困難。暴風雨已經停止,天上有許多星星,真美,我從來沒見過這麼美的星星,那麼多,就像海里的魚。

天天沒有跟我一起,我身邊只有一些不認識的魚,大的,小的,小小的,散在四周。其中幾條魚正罵罵咧咧地咒著這可怕的暴風雨,多數跟我一樣沉默地看星星。

我正回想著水母給我講的星星的故事,耳邊忽然聽到一陣細細的嗚咽。

我勉力偏偏頭,原來是我身邊的一隻小小魚在傷心地哭(請不要以為我們是不會哭的),銀白色的鱗片,說不上來物種,總之是條魚。

我見他哭得傷心,便問道:“你是想家了麼?”

他看了我一眼,接著抽噎道:“嗚嗚嗚……我把我家小主子弄丟了,就是回府也沒命了……小主子……”

“莫急莫急,”我寬慰道,“丟了就丟了,沒甚要緊。”

他驀然停了哭,很是怪異的看了我一眼。

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難道,我說錯話了?

“我主子可是幻都丞相府小公子,身份無比尊貴,蘆子就是有九條命也不夠砍啊……蘆子找了他幾天都沒訊息,現下又被捲到了岸上……主子定然也被捲了上來………嗚嗚嗚,小公子若是出了事,大人定要斬了我全家……”

他又嗚咽了幾句,可我卻聽得有些糊塗,搞不清楚他家大人到底要斬了誰。

老鱸魚說我們雀鯛要有悲天憫人,憂他人之憂的優良作風。我分析了半晌,猛然覺悟到蘆子是個命運可憐的丞相府小公子侍從,就起了相助之心。我問他他家主子叫什麼名字,或許在雲珊嶺出現過也好幫他打聽。只可惜他告訴給我的名字,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其實我對他很是憐憫,畢竟他若是死在這裡他的家人會傷心,就像如果天天在這裡,雲家大媽定然焦心的很。卻不像我泡泡,來去無牽掛,嗯,天天應該會傷心一會子,就像兩年前的千千,本也是我倆的至交好友,後來被一條小魚吞了,天天就鬱悶了一天,但是如今也忘得差不多了。

我想我若是真乾死在這裡,也很具有些特殊意義。我的種族千百年來不外乎兩種死法,一種是被吞食,這實在沒什麼大不了的,在大海里每一天都有無數的大魚、小魚、小小魚被當成美餐下了肚;另一種則是老死在床上,這的確需要些運氣了。而我,即將成為一條幹死的魚,著實新穎,說不定會成為雲珊嶺的一座嶄新的豐碑。

想著想著,我竟然有些欣喜起來。回過神來才發現

,天空泛了白,天亮了。

我沒見過日出,所以當我第一次看見橙紅色的太陽從海天相接之處冉冉升起時,著實被這美景震撼了。初生的陽光照得我的鱗片有些疼痛,我就狠狠盯著圍繞著太陽的片片雲朵,想象著我正躺在那片雲上,全身舒適的感覺。我向來很會在絕境中尋求精神安慰,比如在我記憶的源頭,就是在一條小魚的利牙間掙扎。我告訴自己說這疼痛是通向天堂的道路,正要心安理得地進入那小魚的胃,卻一個閃神間被他吐了出來。原來那次被吞的還有天天,是雲家大媽施了法術救了我們。

我就這樣神遊天外追憶往昔的,思維陷在我的錦雲衾和過去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幾年生活的回憶中。

所以當我被一隻手掌托起來時還沒有任何察覺,直到看著天空的眼睛視線一暗,入目而來的是一張人類的臉——我是在事後才回憶起來是張人類的臉,但是卻再也記不起來他長的什麼樣子。我們魚類對人的面容識別並不敏感。

總之我對著那張臉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到周身一輕,意識模糊了一瞬,回過神來之時,已經是在幻海里昨日曬太陽的地方。

我本能的飽喝了幾大口海水,舒暢無比得享受了一次水澤的滋潤,慶幸著自己的又一次死裡逃生,然後就不緊不慢地游回了雲珊嶺。

到了家門口,發現我那小小的洞口竟然圍滿了雲珊嶺的鄉親父老。我暗自激動了一把,想著原來不止是天天會擔心我的失蹤啊。正當我胸臆澎湃想要發表幾句肺腑之言時,卻見天天的娘和祖爺爺一人一邊地帶著小元從我屋裡遊了出來。

三人看見我後,小元對我眨了眨龜眼,一臉的竊笑,祖爺爺則是慈祥的笑,而另一個麼,沒甚表情。那一剎那我想到了那還沒到手的錦雲衾,鼓起勇氣來衝到了三人面前,鎮定地說道:“他欠了我東西還沒還呢!等他還過了再吃他也不遲。”

天可憐見,我委實不是這麼小心眼兒的人,不過是找個藉口拖延小元被吞的時間而已。不想那三人聽了我的話,都呆愣了半晌,接著便是隨了站在一旁看熱鬧之人的大笑。

我被嘲笑了。

事後天天跟我說了事情的原委,我很有些訕訕。跟那隻小龜住了這麼久,都不知道原來那廝是個身份高貴的主兒,幻都丞相府的小公子,只因想要逃掉課業所以暗中跟著雲翟祖爺爺到了雲珊嶺遊玩,雲翟祖爺爺知道後讓雲家大媽隨身保護他,可是又跟丟了,幾日的搜查才發現原來窩在我屋裡了。

說起幻都丞相府的小公子,我很有些耳熟,拍了拍腦門沉思良久才回想起來原來他就是可憐蘆子的主子。

我覺悟得太晚,所以丟了臉。當時被他們嘲笑後也沒有醒悟,反而

一把抓了小元不肯讓他倆把他帶走,嘴裡還大嚷著:“小元是我房客,還沒付房租呢!我不能讓他白住!”

呃,糗事不多說了。

總之,我的房客小元烏龜被啟程回幻都的雲翟祖爺爺帶了回去,而我房裡的那張錦雲衾的床也在他離開的三日後迴歸了海藻床。

天天后來問了我那日暴風雨的事情,我給她描述了一通,可是從岸邊如何回到大海的那一關節如何都說不明白。她也並未詳細計較,只興奮地說她也想要看美麗的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