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肯。」將陰狠的一面藏在最深處,這世間能反抗他朱玉棠的人還真的是幾指頭就數得清。

「明燕他如果不肯,我看就只能眼睜睜地看戀袖坊被毀得一乾二淨。」幾人裡紅玉的世面看得最深最多,即使與朱玉棠相識不過幾天的時間,但是他很清楚一個大豪的形成,手段絕對不會太簡單,即使是個看似整天只會浪蕩花街的浪蕩子也是一般。

紅玉說的話他懂,只是即使對這種場面底下的手段瞭若指掌,他的心依然無法適應如此無情殘酷的現實。

這也就是他什麼會傻得讓明燕一騙再騙的原因。

「謝謝你。」是的,不管他買下他的用意是什麼,他都該好好謝謝他,至少他不用再擔心將身子交給一個個的陌生人。

如果,他買下他的原因,也是為了自己這個不堪的身體,他還是一樣感激,只要能脫離那種用自己的身體賺取錢財的日子,他要怎麼對他,他都不介意。

朱玉棠一直無言。其實會買下他不過是一時衝動,他在花街流連了那麼多年的時間,還是頭一次為一個小官贖身,要是被他孃親給知道了,真不知該如何解決。小官是買來暇情的,不是買來寵的啊!

即使憐兒再如何美麗可愛,終究是一名小官,他不可能跟他周旋一輩子;以他的個性,即使將來有了家累,他也不可能乖乖待在家裡愛妾育兒,更何況是以容貌取人的小官。他朱玉棠雖然不是什麼好人,基本的良心還是有的,不曾替自己喜愛的小官贖身的原因,就是怕他們貪愛他這個不能給什麼承諾浪子,而誤了自己本來可以得到的人生。

可現在既然買都買了,就別想太多。「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告訴我,別讓其它人有機會欺負你。」

紅玉的眼簾突然垂下,曉得憐兒一定可以輕易發現他眼中的愁思。

朱玉棠的這一番話,他們都很清楚裡面有多少真實性,就算朱玉棠不若那些玩弄他們的官人一般無情,但終究不可能成為他們一輩子的依託,等到有一天他們年華老去,也就是這一句話失真的時候。

紅顏薄命,指的不只是女人,用在像他們這些男不男、女不女的男人身上也是同樣。

***

「紅玉哥哥。」憐兒睡了一個多時辰後醒來,就看見紅玉在外頭走過來、忙過去的。撐起在傷中仍感到無力的身子,來到他身邊好奇瞧看。

「憐兒,你怎麼起來了?也不多穿件外衣,要是著涼了可怎麼辦?」紅玉馬上從正在整理的箱子裡取出一件自己的外衣替他披上。

「謝謝。你在做什麼?這些不是咱們留在戀袖坊的東西嗎?」他看見那箱子裡頭有幾件是紅玉的客人送給他的珍貴物品,紅玉都有好好保留著。

紅玉微笑,蓋上一旁已經整理完畢的空箱蓋子,拉憐兒兩人一起坐下。

「這些東西本來都是我跟映螢那幾個兄弟留下來,打算有一天無法繼續在戀袖坊賣身時,可以用來養活自己的積蓄。你也清楚,我們都是從小就被賣來戀袖坊的小官,跟小巷的小官不同,除了取悅男人的招式之外根本沒有其它一技之長,就算會畫畫、會彈琴寫詩又如何?知道我們身分的人有誰肯僱用我們?肯買我們的字畫?」

「紅玉哥哥,你說的我都知道。」

平常小官除了晚上取悅客人的時間之外,其它的時間都是閒散在坊裡頭。他們不像普通妓院的花魁,有那麼多人願意帶他們出場遊玩,因此通常都是聚在一起聊聊天說說閒話,說到後來連自己都覺得真像個女人家一樣。

「你知道,卻沒聽到心裡頭,瞧瞧這些東西,有不少都是你丟給我們的。」

「我不想要他們給的東西。」那是他曾經賣笑的證明。

「所以我們都幫你收起來了,有一天這些東西一定用得上的。」

憐兒不傻,聽出他的言下之意。「紅玉哥哥,你也不相信朱玉棠可以照顧我們一輩子對不對?」

紅玉嘲諷地笑。「這世間能讓我相信的東西已經不多了,你真相信他會照顧你一輩子嗎?」他的憐兒單純卻不傻。

憐兒拉攏身上罩著的外衣,雖然是輕微的動作,還是引起手腕輕微的疼痛,秀美的眉頭微蹙。「我不知道,我明明清楚世間沒有永遠可以相信的話,但是聽見他的承諾,我依然想要相信。」尤其望入他那率直的雙眼,即使理智一再在心口喊著別再輕易相信,但是……

他說了他一直想要聽的一句話,他說了要永遠的保護他……

「傻憐兒!」紅玉何嘗不明白他的想法,他們就像撲火的飛蛾,明明清楚貪戀光明的代價,卻剋制不了那一份渴望;換成是他,他也不明白自己是否可以逃離承諾永遠的魔咒。

憐兒淺笑。「我想四處走走,你不用陪我。」他曉得自己如果提議幫忙整理東西,一定會遭到反對;況且雙手手腕上的傷尚未痊癒,幫不了什麼忙。

「你傷都還沒好。」

「傷的地方是雙手跟頸子又不是腳,你別擔心了。」

「憐兒!」

「沒關係的。」回他一句勉強算是響應,憐兒便慢慢離開養傷的院落,只留下清朗帶笑的聲音在紅玉耳邊繚繞。

紅玉嘆了一口氣,別看麟兒一身嬌弱的模樣,那性子啊比誰都要髓性。但是他們都曉得他那隨性的性子並非天生的,在那樣的環境中如果還要計較太多的話,會先把自己給逼瘋。

非自然的髓性,不過是悲觀下的強笑,終有一天還是會壓抑不住。

***

「這下可怎麼辦才好?買了五個小官你要放在哪裡啊?」劉慶笙半是半災樂禍、半是擔憂地問仍在研究江南庭院的朱玉棠。

他很清楚好友買歸買,可絕對不會把人給帶回家裡去,朱老夫人嚴厲的個性他倆都很清楚,如果真把人給帶回家,非鬧家變不可。

「我已經都想好了,人還是讓他們待在江南,反正這樣做的人多得是,我去買下一塊地蓋個字院,或是直接跟慕容家的人買下這個地方讓憐兒他們幾人居住。我正打算將家業往南方擴充套件,之後每次下江南的時候,就可以來這個地方看看他們,這樣的日子不也挺好的?」以前他就聽人說常常有北方的人在這裡置宅養小官兒,想來他也不是第一個;何況天高皇帝遠,孃親再嚴厲也管不到江南來。

「你不擔心你的小官跟人跑了?」養小官兒的例子多,養的小官卷款而逃的例子也多,尤其玉棠一次買下五個,可能性自然就更大了。

想到憐兒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不悅的情緒頓升。「憐兒他不會跟人跑的。」

「你就這麼確定?別忘了他仍是清倌呢!何況他年紀還這麼小,性子自然比較浮動,哪天若是看到像慕容炎昊那種有錢俊美又充滿魅力的男子,說不定就會跟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