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九章 快去請(第1/2頁)

作品:《紅樓如此多驕

隆源六年末,榮國府上上下下算是切身體會了一把什麼叫年關難過。

因為財政上山窮水盡,王夫人和賈政原指望著拿老太太的銀子給她自己發喪,有剩餘的再幫家裡補一補虧空。

誰知道邢夫人突然發難,為了遺產的事情鬧個不停,王夫人被逼無奈幾次退讓,她卻仗著有要命把柄在手,仍是蹬鼻子上臉不依不饒。

結果大年下的,各處都支不出錢來,連月例銀子都停了,鬧的下面人怨聲載道,若不是顧忌到家中正在治喪,說不得就要效仿昔年舊事,將三姑娘也給趕下臺了。

這些就夠讓人焦頭爛額了,偏又撞上太上皇暴斃,按制要停靈七七四十九天,賈政幾個私下裡一琢磨,老太太固然尊貴,可也不敢與太上皇齊平,於是悄默聲減了十四天,定在正月二十一發喪。

當然了,說是發喪,其實是送往鐵檻寺臨時停放,以備賈政日後扶靈南下。

這麼一弄倒是不犯忌諱了,可留給賈家湊銀子發喪的時間,卻也縮短了許多。

就這般磕磕絆絆到了隆源七年正月十二,眼見再不趕緊解決財政危機,老太太的棺材都未必能抬出門去,王夫人不得不再次退讓,咬著牙允諾老太太的遺產四六分賬,長房拿六、二房拿四。

誰知邢氏仍舊把頭搖的撥浪鼓彷彿,一口咬定單只是主宅折價就比老太太留下的遺產還多,敕造榮國府的金字招牌更是萬金不換,長房就算全拿走都是在做虧本買賣,何況是什麼四六分成?

最後來了個獅子大張口,說是看下自家人的情分上,要二八分賬!

這王夫人如何能夠接受?

去年為了改風水重修大花廳的時候,老太太就曾拿出了一筆銀子,因此餘下的體己大大縮水,四成也才剛夠辦完這場喪事。

要是隻有兩成……

那二房豈不是還要再去舉債發喪?!

於是吵了半日,兩下里又鬧了個不歡而散。

等送走了趾高氣昂的邢氏,王夫人連灌了兩盞茶都沒能壓住心頭的火氣,遂問彩雲:“老爺人呢?不是早就讓你們去請了嗎?!”

彩雲怯生生的回道:“老爺說、說一切都由太太做主。”

其實除了頭兩次賈政還露過面,後來他就一直是這套託詞。

畢竟誰不知道存周公是清高好面子的人,為了面子,稱病錯過了升官;為了面子,雖然心裡頭疑心自己戴了綠帽子,當著焦順的面卻從不曾表現出分毫。

如今讓他為了區區銅臭之物,在守喪期間和大嫂天天吵架,存周公是萬萬不肯的。

王夫人心裡頭清楚的很,也從來就沒指望過他,可架不住這火氣太旺,聽了彩雲轉述的‘老生常談’,便忍不住拍案而起:“躲躲躲,這都火燒眉毛了,他還是隻知道躲清閒!不成,今兒說什麼也要他拿個章程出來!”

說著,便憤憤然趕奔前院榮禧堂。

誰知到了榮禧堂卻不見賈政的蹤影,喊過賈珍一掃聽,才知道是賈雨村來了,賈政與賈璉正在偏廳待客。

王夫人到底不好在外人面前鬧起來,只得跪在靈堂裡積蓄怒火,準備等送走了賈雨村,便跟賈政攤牌——要麼賈政負責擺平邢氏,要麼他就從別處踅摸銀子來,反正這事兒不解決不算完。

就這麼等了約有兩刻鐘,眼見賈政沉著臉從外面進來,王夫人正欲起身喊他去僻靜處說話,忽見賈政搶前兩步,找準正跪在草蓆上誦經的賈寶玉就是一個窩心腳!

這一腳毫無徵兆,直踹的寶玉倒栽蔥似的撞入賈蓉懷裡,疼的口角歪斜翻起了白眼。

“寶二哥!”

旁邊賈環一聲驚呼,搶上前看似要扶起寶玉,實則卻把他頭上的帽子扯了下來,露出了長短不一的癩痢頭。

靈堂裡就此一陣大亂,眾人急忙攔開了賈政。

雖說是已經對寶玉完全失望,將期望轉移到了孫子賈蘭身上,但再怎麼說這也是她的親生骨肉。

故此見寶玉撫著胸口疼的都滲出了冷汗,王夫人不由得怒從心頭起,再不顧什麼面子不面子的,指著賈政的鼻子喝問:“你這老貨是得了失心瘋不成?好端端的踹他作甚?!老太太在天有靈,知道你這般對待她的心肝肉,如何肯依?!”

賈政冷哼一聲,咬牙道:“左右是活不成了,與其受他連累,還不如我早早大義滅親!”

眾人聽了這話皆是一驚,忙問究竟出了何事。

賈政搖頭嘆息幾聲,卻並不給眾人解惑,反手指了指賈璉道:“你們問璉哥兒就是。”

說著,走到賈母的牌位前屈膝跪倒。

眾人見狀又圍住了賈璉,賈璉苦著臉無奈道:“方才賈雨村來,說年後便有閒言碎語傳出,或說咱們娘娘‘妨主’,或編排她後宮干政,恐有呂武之禍——這些事情外面都已經傳遍了,也就咱們家閉門不出,才一直沒聽到風聲。”

頓了頓,又苦笑搖頭:“連咱們娘娘排在頭一個出宮省親,都成了她公器私用鬻寵擅權的鐵證。”

眾人聽了盡皆譁然,王夫人憤然道:“這是什麼人胡說八道?!明明是宮裡為了讓大姐兒能見老太太最後一面,所以才特意把她排在了頭一個,如今怎麼倒說她是鬻寵擅權?!”

“理兒是這麼個理兒,可也要他們講理才行。”

賈璉兩手一攤,又道:“還不止是娘娘,連寶玉也被牽扯上了,說當初就是因他才導致陛下中風,也就是皇上宅心仁厚才沒有深究。”

說到這裡,他斜了一眼剛緩過勁兒來的賈寶玉:“誰成想寶玉非但不知感恩,還變本加厲起來——欽點的婚事也敢不滿,還公然將一個男人稱作亡妻來祭奠!”

眾人這才明白賈政緣何飛踹寶玉,說實話,這一腳他挨的半點不冤,前面趕上皇帝中風,還能說是運氣使然,後面的事情可就純屬他自己作妖了。

不過當著寶玉的面,眾人也不好明著說,於是紛紛指責那些傳謠信謠的人,又七嘴八舌商量著該如何闢謠。

圍在一起議論了好半天,王夫人突然發現,平素主意最多、最積極的探春,拉著賈璉竊竊私語了幾句,便面沉似水一言不發,於是有些納悶的點將道:“三丫頭,你說說這事兒該怎麼辦?”

眾人齊齊看向探春,目光中都存了期許。

雖然最近她在府裡的名聲急轉直下,但那完全是因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屬於非戰之罪,眾人對她的才能還是很認可的。

探春見眾人看向自己,抿了抿嘴角,卻道:“太太,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王夫人知道她這必是有什麼要緊事兒,不方便在人前說出口,否則以她的聰明,肯定不會當眾直接要求單獨會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