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麻木著，僵硬著，冷襲著，踩踩踩，搖搖搖，一分兩分三四分，一秒兩秒三四秒，李大利終於熬到了週五。他聽說週日可以休息，已經和崔老師約好了，他們要圍棋對弈看書。週五上午，李大利和往常一樣僵著手腳踩縫紉機，專注工作中，突然被負責他們監室的魏管教喊起去接見室。去接見室的路上李大利尋思著會是誰，接見室裡李大利又看到了喚醒，又一陣傷感。坐到接見室大長凳子上後，李大利看到玻璃隔離板後小周憤恨噴張的臉。小周憤怒地和李大利說她要離婚，可他爸爸媽媽不讓離，原因是她懷孕了，李大利的！

小周憤怒地說：“我懷孕了，你的！知道懷孕了之後我天天去舞廳跳舞！蹦迪，跳迪斯科！可她就是不下來！”

聽到小周噴怒的聲音，一個看護管教走了過來，敲了下小周面前的檯面，厲聲說道：“小聲點！”

小周聽到有人提醒她小聲點，氣憤地咬牙切齒地把那張紙收了起來。

聽到小周說她懷孕了，孩子是他的，李大利好像被電擊了一般，先是腦袋一片空白，隨後，又前傾了身體，迫切地想敲擊掉擋在他和小周的玻璃隔離板，他要再看下三個扇形圖片裡的圓圓的黑點。

那個黑點是孩子，是他的孩子！

李大利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熱淚盈眶！

看到李大利流了眼淚，小周深深地嘆了口氣，也是哭了起來，繼續說道:"你知道我爸爸媽媽為什麼不讓我離婚嗎？他們要我生這個孩子！他們說我沒有老公生孩子丟臉！他們說不管我老公在哪裡，我都不是非法生育！他們說不管那個孩子爸爸在哪裡，孩子都不是野孩子！”

小周哭著哭著突然破涕為笑：“呵呵，他們還說你個子高，能改造我們家矮個子基因！”

“笑話！他們說就我一個女兒，我要肩負起改造我們家族後代的職責！笑話！我他媽真是個笑話！”

“但是！”小周抹了抹眼淚，繼續說道。

但是什麼，李大利又前傾了身體，洗耳恭聽的樣子。

“但是！你要記住了！李大利！生完孩子我堅決要和你離婚！我不想我的孩子生下來就要揹負他爸爸是罪犯的累名！我也不能揹負我的另一半是罪犯的累名！我爺爺老紅軍老戰士，我們是光榮之家！我生完孩子和你離婚後我要改嫁！我要改嫁光榮之家！”

看到李大利只是聽她說話，沒有一點表示，小周更是憤怒了，繼續說：“你倒是說話啊！監獄關的你啞巴了嗎？！這個孩子你要還是不要？你要說不要我前腳出這個門，後腳我就去醫院做了她！”

李大利想起了剛剛在他眼前一閃而過的那個圓圓的黑點，那個黑點是孩子，是他的孩子！

李大利摸了摸鼻涕眼淚，紅著眼睛說：“要！”

自私自利李大利！

他就會說一個“要！”字，你知道你那個“要”字，女人得受多少苦嘛！

小周聽到李大利裡果斷地說“要！”，也是狠狠地罵道：“李大利！自私自利李大利！媽你們男的都不是好東西！就知道索取！你知道你那個“要”字，我要受多少苦嗎？！”

隨後，小周又嘆了口氣，無奈地嘆道：“我上輩子欠你的！”

“對了！那個房子！”小周繼續說。

什麼房子？

李大利又前傾了身體，洗耳恭聽的樣子。

“那個我們結婚的老房子！你們單位分給你的老房子，你們單位說要收回去！”

“憑什麼？”李大利突然說出了話，這是除了那個“要”以外，李大利說的第二句話。

“憑什麼？你還好意思問憑什麼？人家單位領導說了，這個房子是獎勵為單位做貢獻的才分的，他李大利為單位做貢獻了嗎？他李大利現在是罪犯了，現在監獄裡，還要蹲牢十年，給單位抹了多少黑？這是你們單位領導說的原話哈！”

李大利突然咬牙切齒，憤怒地把另一隻沒接電話的手握成了拳頭，想找個目標捶過去。

看到李大利突然憤怒，咬牙切齒的表情，繼續說道：“多虧了大姐！大姐跟我找你們單位領導去了！我們兩個女的，面對三個男領導，大姐開頭就問你們領導當初為什麼給他李大利分房？你們領導說當初你是做了一點貢獻的。大姐說當初分給他房子，是因為當初他做了貢獻的，那再收回去是不是不合適了，這不卸磨殺驢嗎？你們領導真是混！說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話，還有一個說，現在哪哪不是卸磨殺驢！最後，大姐含著眼淚問他們，你們是不是欺負我們是女的，欺負我們女的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啊？那三個男領導不再說話了，有一個說那就暫時住著吧！”

“所以！現在！我和肚子裡的孩子，是暫時住著的狀態！李大利！！！”

“大姐說的真對啊，你們男的是不是欺負我們是女的，欺負我們女的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啊？！啊？！是不是！！！”

“欺負我們女的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啊？！啊？！李大利！！！”小周突然淚奔了一樣，質問李大利。

李大利聽了，掛掉電話，雙手握拳，上下輪換，扳動手指關節，咯咯作響！

接見時間到了，小周怎麼離開的，李大利完全沒有注意。

他腦子裡一直在迴圈著孩子，房子，孩子，房子，還有小周的質問：

“欺負我們女的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啊？！啊？！”

接見結束後，李大利又被帶回了生產車間，又開始了冷僵著手腳，踩踩踩，搖搖搖。

踩踩踩，搖搖搖。

一分兩分三四分

一秒兩秒三四秒。

度日如年

度分如年

度秒如年

收工，整隊，口號，佇列，正步一二一，晚飯，新聞聯播，宣教，畜生的喊聲下睡覺。

早起，做操，宣教，午飯，宣教，整隊，口號，唱歌，佇列，正步一二一，晚飯，新聞聯播，宣教，畜生的喊聲下睡覺。

終於熬到了週日休息天，崔老師帶著李大利來到了文體室。

文體室裡，已經坐著幾個人了，或看書或寫信或下象棋。

崔老師從靠牆的書架櫃子裡拿出圍棋棋盤棋子，走到一個板凳桌子前，坐下，讓李大利坐到對面。

擺上棋盤，兩個人禮貌地點頭行欠身禮，還有模有樣的。隨後，崔老師抓起一把棋子，讓李大利猜先。